红 楼 琐 谈

                                                          2020. 1. 16

                                          李俊华

朋友给我推荐了台湾红学家蒋勋的《红楼梦》讲座录音。最初并没在意，不料一听就听上了瘾。从他的介绍得知，蒋勋先生1947年出生在西安，随父母到了台湾后赴法留学。后执教于台湾中国文化大学和辅仁大学，是资深的画家、诗人、文学家。他的这个五百余集的《红楼梦》讲座就别有新意，讲述和剖析了许多他人未曾注意到的细节，很有意趣。

蒋勋先生说，他是从12岁开始读《红楼梦》的，这令我吃一大惊，因为我在15、16岁时，拿起《红楼梦》还根本读不懂，自惭形秽之余只好归罪于文革祸乱，于是心情平复了些。要说蒋先生对《红楼梦》的感悟、理解确实令人佩服，比如说到那个调戏王熙凤的贾瑞，蒋勋先生说，其实从书中描述可以看出，贾瑞是个老实巴交的青年，如代儒说“平日不禀告我不敢出门，为何……”说明代儒管教还是很严的。但所以被引入了圈套，究其根源，除了自卑就只能怪他自己的青春期的本能冲动，用今天调侃的话来说，就是荷尔蒙上头导致他行为偏执、傻气，被王熙凤一步步引入圈套，最后死在了王熙凤手里。谈及晴雯的指甲，蒋先生更是注意到，像晴雯这样的丫头，手指甲上的指甲居然有二、三寸长，这样长的指甲，对于身为丫鬟的晴雯来说是很难想象的。有人说，晴雯不是“粗使丫头”，但是，以书中所述，晴雯还是有一些活计要亲手干的，比如为宝玉贴“绛云轩”三字的斗方，就是晴雯自己爬高上梯贴的，这时她的指甲不碍事？我不信！蒋勋先生说得越是细致，我就越是惭愧，因为这些细节我都没有注意到。从第一次读《红楼梦》至今也三十年了，读也读了几十遍了。虽然我也一次次被曹雪芹的神笔、被故事里的人物感动得泪眼婆娑，但是我还是觉得我读《红楼梦》还是太粗心，许多地方留意不够，也只有在这时我才不得不坦言：还是咱天赋不足。

最初读《红楼梦》都只局限于它的文本内容、故事本身，但是读的次数多了，就开始深究故事背后的故事，于是注意力不知不觉由红学向曹学而去、而深入、而情陷其中不能自拔。特别是读到脂砚斋的诸多评语，更是如醉如痴，因为作者和评者都是红楼梦中人，他们的一颦一蹙、一哀一叹都让人把他们的举止与红楼梦中人联系起来，顿时觉得心驰神往起来。还记得第一次读到第十三回秦可卿之死时，就曾感叹，贾府的一个丧事也居然如此规模浩大、排场。后来读到了“甲戌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看到了畸笏叟在这一回回末的朱批：“‘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作者用史笔也。老朽因有魂托凤姐，贾家后事二件，嫡（岂）是安富尊荣坐享人能想得到处？其事虽未漏，其言其意则令人悲切感服，姑赦之。因命芹溪删去”。显然，评者与作者都知道贾珍扒灰被小丫头撞见、秦可卿羞愤自杀的隐秘事。再对照原著，果然更觉得书中那些有意无意留下的蛛丝马迹，反映出畸笏叟老人是熟知贾府那些龌龊丑事。

在甲戌本石头记的第一回“满纸荒唐言”上有眉批云“能解者方有辛酸之泪，哭成此书。壬午除夕，书未成，芹为泪尽而逝。余常哭芹，泪亦待尽”。这些脂批都把曹雪芹与书中的贾府联系、联接更加紧密，魅力更大。红学、曹学的动人心魄处，就在于与这些脂批的扑朔迷离、雾里看花却又字字真情、句句震撼有直接关系。

近几年不断有所谓“作者疑案”流行，意图推翻曹雪芹的作者地位。其实这些所谓的疑案根本就不成立。这些人主要是根据之一是书中开头儿的“后因曹雪芹于悼红轩中批阅十载、增删五次……”就来否定曹雪芹的作者地位，他们认为曹雪芹只是一个批阅、增删者而已，不是原作者。但是在甲戌本脂批上，这个疑案早就破灭了““若云雪芹批阅增删，然则开卷至此这一篇楔子又系谁撰？足见作者之笔，狡猾之甚。后文如此者不少。这正是作者用画家烟云模糊处，观者万不可被作者瞒蔽了去，方是巨眼”。这是知情人点出雪芹用“批阅增删”来避祸的“烟云模糊、狡猾之甚”处。

以常识论，一个仅仅“批阅增删”者，是很难有“能解者方有辛酸之泪，哭成此书。壬午除夕，书未成，芹为泪尽而逝”这样的结局的，因为批阅增删者很难把感情融进作品之深以致于“泪尽而逝的”；再者如“秦可卿淫丧天香楼’……姑赦之。因命芹溪删去”，都知道，脂砚、畸笏叟和曹雪芹一样是红楼梦中人，他们凭什么“因命芹溪删去”？如果雪芹仅仅是批阅增删者，恐怕脂砚斋、畸笏叟他们无权命雪芹删去什么的。

蒋勋先生家学渊源，功底深厚。他说，自幼常在父亲教诲下学诗、词、对联等国文基础。老爸常常出个对联的上联，让他对出下联。有一次父亲喝了点小酒，又给他出了个上联“五月黄梅天”，蒋勋应声对出“三星白兰地”，惹得父亲大怒。可是蒋勋觉得委屈，因为这个下联完全符合对仗要求：三星对五月；黄对白；梅对兰；天对地，------绝对啊！

                                                                     1.月16晚

                                                                      1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