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和被颠覆的法律悖论

2019. 7. 8

                                                               李俊华

《红楼梦》第110回贾母死了。第111回就有了“狗彘奴欺天招伙盗”，王夫人的陪房周瑞的干儿子何三带了几个混混儿半夜入室盗窃，幸亏甄府荐来的鲍勇带头追打盗贼，把何三打死。贾芸急忙忙赶到老太太暂厝的铁槛寺报告。贾琏得报怒火迸发，把贾芸劈头盖脸痛骂一通，然后带着他们赶回贾府处理。林之孝赶忙给贾琏汇报说，文武衙门也都瞧了，来去踪迹也都看了，尸也验了。贾琏吃惊道，又验什么尸？林之孝又将鲍勇打死的伙贼似周瑞干儿子何三的话回了。贾琏叫进来贾芸问：“你见老爷时怎么没有回周瑞的干儿子做了贼被包勇打死的话？”贾芸说道：“上夜的人说像他的，恐怕不真，所以没有回。”贾琏道：“好糊涂东西！你若告诉了我，就带了周瑞来一认可不就知道了？”林之孝回道：“如今衙门里把尸首放在市口儿招认去了”。贾琏道：“这又是个糊涂东西，谁家的人做了贼，被人打死，要偿命么” ？……

这里不经意间流露出了那时公认的道德底线，即做了贼盗被打死，是不敢要求偿命、索要赔偿的，甚至不敢去认尸，只好由着官家自行处理，真正的打死白打，活该。

然而时间到了21世纪，稀奇古怪的事渐多。几年前江西刘某就遇到了这窝心事：买菜途中的刘某被两个骑摩托车的嫌疑人抢夺金项链得手，刘某驾车追赶中，嫌疑犯左冲右突，最终与刘某相撞，刘某见二人撞车后倒地不起，遂急忙报警、拨打120急救车，然俩疑犯最终死亡。俩疑犯家属提出140万赔偿诉讼。法院判决刘某赔偿俩疑犯每人各20万，判刑三年缓刑五年。刘某乡里人联名要求减轻刑罚，但最终还是维持了原判。

我见此也愕然：你因抢劫而死却得到20万赔偿，你这比买意外保险还上算啊！你干嘛了？学雷锋了还是助人为乐了？抢夺罪！虽不一定是重罪，但它也不是干了啥好事吧！怎么还有脸提出诉讼、提赔偿要求？还真把自己当功臣啦！

然而现代法学观念里，特别是近些年出现的新的刑事罪名“抢夺罪”，就是在以不威胁被抢夺人生命安全前提下、出其不意抢夺财产的犯罪。这种犯罪嫌疑人没有凶器、不危及被抢夺人生命安全，只以被抢夺人身上财物为目的，抢完即走，逃之夭夭。但我们出于义愤谴责犯罪分子时，大多会说，一切由犯罪嫌疑人抢夺犯罪而引起，所以后来的被抢夺人或愤而追赶撞死疑犯，或制服对方失手打死嫌疑人等等，都应该属于正当防卫，不应负任何刑事、赔偿责任。

然而站在法律一边又是另一个说法：无论抢夺得手或未遂，当疑犯逃走时，犯罪行为已经终止，这时就不能再以正当防卫的理由与疑犯冲突，而应该首先报警。而无论什么结果，倘若造成疑犯死亡，疑犯家属都会振振有词说，无论如何，抢夺疑犯也罪不至死，既然造成了死亡，就要以防卫过当做出赔偿。

这真是法律的悖论。一方说，一切皆因你犯罪开始、而引发事态出现意外逆转，打你属于正当防卫，死了活该。而另一方又说，嫌犯也有人权，犯案了就该由执法机关惩处而非你个人行使处罚权。

想想《红楼梦》里入室盗窃被打死的何三，想必结局也不会好，他家人敢不敢认尸已经不重要，更不管盗窃时是否带凶器。只要周瑞来确认死的就是何三、，肯定就是活该、结案，还让王夫人陪房周瑞吃了挂落儿。

据说江西那位刘某最终给疑犯赔了共40万，俩疑犯家属也不再诉讼其他民事责任了，事情算是了结了。但我却还是担心，担心那些年轻人抢夺案大增、老态龙钟的“碰瓷”老人以后都改行、变碰瓷为抢夺了：虽然可能付出生命，但收益率高啊…….。

                                    2019. 7. 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