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之点滴

2019. 1. 25

                                                李俊华

二十多年前的老厂。

九十年代初年的一天，车间里管设备的张师傅从南边出差回来后来找我。他手里拿着一摞信封对我说：“帮我写几个信封吧，你的字好”，我说，不敢！但只要您欣赏，我就尽力给您写。我接过他手里的信封和几个精美的明信片一看，上面收信人的地址、名字已经写好了，只需把寄信人地址填上去即可。我有点儿好奇顺口问道：怎么，这地址、名字都？这……？我一时有点儿懵，不知道什么情况。张师傅叹了口气说，我办完事顺便去九寨沟玩了两天，路上和几个刚入学的大学生走在一起，这几个学生就托我给写几个信封，然后寄出来就行，你看，连邮票都贴好了，不让咱花一分钱，就算助人为乐吧。听到这里，我更懵圈了：这？这图什么呢？张师傅撇撇嘴：图什么？就图个在学生堆儿里显示自己人缘儿好，祖国四面八方都有朋友寄信来！啊！我惊呆了，还有图虚名、自己花钱买热闹的吗！

那段时间里，我常常思索这个看似不大的小事，觉得不可思议。人缘儿好不好？给谁看呢？花自己的钱、招摇着给自己献花！莫非这就是当代大学生的心理素质！在我看来这只是无所事事的矫情。

但后来读了庄子，我的想法有了改变。

在《庄子·秋水》中，“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的对话最有名：

庄子曰：“鲦鱼出游从容，是鱼乐也。” 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

在漫长的思索中，我渐渐感知、意识到了“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中的思辨之乐，也意识到我们的感知只能是表象的，鱼儿的真正快乐与否我们永远不知道，也没必要知道。但庄子与惠子的对话却开启了中国思辨哲学的先河，只因为我们的文化基因里先天缺少思辨哲学的条件，使得这几个思辨哲学先驱没有追问下去而夭折了。然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把自己的感知强加给鱼儿或对方，这一点才最重要。“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最低最起码的要求，而自己所欲的更不能施于、强加于人。如前所述那几个大学生所以如此，他们所行在他们的环境里必然是自得其乐的。人到中年的我们，实在不必苛责他们。人生的滋味就是在无师自通的自我纠错中长大、成熟的，《红楼梦》里老祖宗说的“从小是人都打这么过的”。

如今的网络把这世界装扮、改造得更加色彩斑斓，妙趣横生。无论多么稀奇古怪、离经叛道的意识、生活方式都变成了理直气壮的我行我素。此时鱼、我各得其乐。

看到一则类似鸡汤的微信感悟说，某君在给朋友群发过年祝福时才被告之：你已经不是对方好友。或是提示，你已被对方拉黑！小伙子顿时五雷轰顶，没想到昔日那么亲近的好友，短短几年时间竟然渐行渐远，最终虽远隔千里却又近在咫尺的网络朋友也做不下去了，为什么？其实这类事不值得劳神费力去琢磨，网络联系的朋友都做不下去，这友情、缘分本身就是廉价的，不值当伤感。果然心灵契合的密友，大约也是很难分开的。再者，你自己都群发？怎么还能怪他人拉黑你！我无意批评、贬斥群发，但我自己从来不用群发。我觉得每年只有过年这一次收到的拜年祝福最多、最集中，就应该认真回复。所以自从有手机以来，每年除夕夜我都边看春晚，边用一、两个小时逐个编发回复短信、微信，简单问候中添加上问候对方的或老人、或孩子，只有如此才觉得这是情感回复，而不是敷衍的干巴巴电子符号。好在这些年春晚越来越味同嚼蜡，此时一心二用也还行。

说到网络又想起个老话题：几年前曾有数个好友提醒我怎样做个微信清理，即可知道谁把自己拉黑了云云。我却一次都没做过，根本就不想做！主要是心存蔑视，也就不想学。或推说我笨，学不会。朋友说，不复杂，一学就会。我就更不想学了：学简单技法、去自寻烦恼！得不偿失啊！

还是那句话：我才不管鱼乐不乐呢，我只在意自己快乐！

从常识和经验可知，一个人的精力、感情的付出是有限的。或说，一个人的朋友不可能个个都是肝胆相照、两肋插刀的生死朋友！肯定要有一些泛泛而交的朋友，有他不多，没他不少，在彼此客气、礼貌的应酬、寒暄中维系着社会温度。被拉黑或被失联，失就失了呗。朋友没有刻意寻找你，就是到了该失联的时候了。快节奏的社会生活里，朋友间的友情、应酬固然重要，自己也乐于交友，但也不能只顾自己激情彭拜，还应当以不给对方增加负担为界。也就是说，在给鱼、给对方留出充分自由时，自己才能获得最大自由。这才是鱼乐我亦乐。如此才能潇洒走自己的路。

微信里泛滥最多的就是各种心灵鸡汤，教人如何世故，如何圆滑，如何在是非堆里却还能八面玲珑。遗憾，这种表面风光与人的品位是呈反比的，也印证了清代书法家傅山那句“宁拙勿巧，宁丑勿媚”不仅用于书法，用于处世交友更好！

有了傅山那句话垫底儿，我觉得我愚笨依旧，因为我至今还是不会群发、也不会弄清理拉黑的技术。

我只知道我自己快乐；鱼快乐否？它自己知道就行了。

                    2019. 1. 28～1.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