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斤 什 锦 糖

2018. 1. 16

                                        李俊华

什锦糖，北京叫杂伴儿糖。就是一种价格在水果糖和牛奶糖之间的一种糖果，花钱不多却可以吃到更多的种类。但您可别想省一个字，叫它“杂伴儿”，那就不是糖，而是果脯了。一笑！

近来常看到生活中种种为文革招魂邪风，令人惊悚。于是把几篇旧文发到群里。有网友叹问：文革没结束、老毛还在世，你就敢怀疑毛？我回答，对呀！还不仅仅是怀疑，是厌恶……

那是1974年，这年我18岁了。

当时我还在南京培训。74年初因为想家了，就自费回家过年了。等过完年返回南京，已是2月下旬了。

因为我们培训时间长，所以培训队领导疏通关系给我们办理了与南京市民同样的购物本，以确保我们购买一些凭票证供应的商品需求。而我这次回家，除了购买定量供应的商品，还因为过年，把规定可以提前购买的2月份的商品也都透支了。按现在时髦说法，此时我的购物本上已是一无所有，比脸还干净。

回家住了月余，那时陕西的三线工厂供应极差，也没什么可买的土特产。就想回南京后再想办法给组里师傅们买点什么。

火车上摇晃了一昼夜，第二天早晨回到了春意犹寒的南京。离家的感觉终是郁闷，郁郁寡欢。到了宿舍简单收拾了一下，该面对现实：怎么给组里师傅们买点什么呀？窝在床上，手里翻弄着空空荡荡的购物本，一片茫然。

那个票证时代，购买散装即需要用秤称的物品时，售货员都是首先在顾客的购物本上填写购买的时间、品名、数量，然后过秤，收钱，但是，买袋儿装商品如牛奶糖、什锦糖却…..，忽然，一个念头闪过，接着就是一阵心跳加速，又是一阵狂喜：……对！就这样办。我“蹭”的一下子站起来，拿上钱就上街了。

来到山西路副食店，推门而入，走到糖果柜台前，一个年轻女售货员态度不错迎着我问：您买什么？我装出底气十足的样子，认真环视货架上的糖果。然后指着一袋什锦糖说：把那袋给我看看。

那时袋儿装糖果刚时兴一种塑料扣状的夹子，打开再装上基本完好如初，可以反复使用。我接过售货员递过来的这袋儿什锦糖，翻来覆去看了看，说了句：就买它吧，于是掏出购物本递给售货员，然后以极快速度打开包装，迅速剥了一块糖塞进嘴里。售货员一边拿过笔来，一边翻开我的购物本，只听她一声惊叫：你这个月的糖果都买过了，没有了啊！我故意装出十分惊愕的样子道：不会吧。售货员把本子递给我：你自己看看还有吗？我想，还看什么，我比你还清楚呢。但我只好硬着头皮，装傻装到底。我把本子翻翻，故意发怒状说，这谁呀，借了我的本儿买糖还不跟我说，真差劲！然后陪着笑脸对售货员说，那您看，这糖？售货员看看我剥下的糖纸，又看看我夸张地鼓着腮帮子里的糖，只好无可奈何说道：你都打开吃了，也只好卖给你了。我赶忙掏钱。那一刻，我觉得那女售货员真是又漂亮又慈祥！

下午上班，我拿着糖散发给组里师傅们，也炫耀着买糖的“智取”经过，师傅们都哈哈大笑，七嘴八舌指着我：你这个小李子呀，鬼聪明！我苦笑着说，还不是被逼的没办法吗！

看着车间里一排排贴满的批林批孔大字报，嘴里的水果糖的清香也没了感觉。心想，死了两千多年的古人也拉出来批，是不是吃饱撑的没事干啦！回到南京所看到的，生活供应日趋紧张，凭票供应的商品日渐增多，看到排队购物心里就冒火。从那刻起，对这批林批孔运动反感、厌恶愈深：看看车间、周边的工厂，纪律涣散，人浮于事几乎都一个德行。运动不断，工人搞运动激情彭拜，就是生产没有积极性！这叫什么狗屁运动，我就是不参加！

从那以后，车间里组织写大字报时，我总是借口溜开，躲一边去。师傅们都知道我的毛笔字还行，但看我抵触情绪大，主要也因为我年龄小，也不好勉强我。也就是从那时开始，我被逼无奈，用小聪明“智取”买一斤糖的事，使我开始对这运动、对运动发起者有了质疑。

也就是从这一年开始，我的思想开始走向独立……

                                                                               2018. 1. 16—1. 28

                                                                                                   2.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