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 史 观 与 常 识 （修 订 稿）

李俊华

如何看待1949—1976这段历史，真正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价值取向，不同的感情情结，但是它们都能归结到一个总的起点，这就是历史观。其实历史观也没什麽奥妙，就是看历史的视角、方法、态度。我觉得，历史观没必要故作高深，用一大堆“主义”、“辩证法”来堆砌，令人作呕。我用一个土得掉渣而略加修饰的说法：横向纵向对比法。比如毛泽东统治的27年历史，无庸置疑,不可否认，这是一个政治运动连绵不绝，冤狱遍地，民不聊生的时期。只要我们先把这时期纵向比，看看几千年的中国历史中，有哪个朝代靠连绵不断的政治运动给百姓洗脑，同时勒紧百姓裤带，让百姓饿着肚子搞“阶级斗争、路线斗争”，然后做到国泰民安、国富民强的？有吗？，我不敢说熟读二十四史，但也对中国历史进程的大脉络略有知晓，却闻所未闻哪个皇帝敢如此亲自打碎自己创建起来的国家基础，让几亿百姓窝里斗！再看横向，1949—1976这段时期内，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都在经济建设上突飞猛进，惟有我们，在越穷越光荣的信条下搞“穷过度”。在世界范围内，一般国家在战争结束后的恢复时期大约不超过十年，也就是说，在七八年左右时间里，生活基本稳定，经济开始恢复、增长。而我们呢，建国伊始，毛泽东就开始向知识分子开刀，从1950年开始，以冯友兰为代表的知名教授学者开始被整肃；三反五反则是开始整肃民族资产阶级、工商业者；1953—1954的统购统销立即引发了农村缺粮，尽管这是个危险信号，但毛却不管这些，继续他的“宏伟蓝图”：人民公社，大跃进，赶英超美，终于酿成1959—1962全国大饥荒，饿死三千万人。而这，距离建国才仅仅十年！而后的文革，更是毛完全为了自己的权力，却把几亿人民推入残酷斗争的灾难中，人妖颠倒，直到把国民经济弄到了崩溃边缘，毛才撒手而去。如此的治国方式，世界范围内，我也闻所未闻！

《东方红》里唱到：他为人民谋幸福，他是人民大救星。不错，只要为人民谋幸福，就一定是大救星！比如土改时，广大农民是发自内心的拥护毛，拥护共产党。尽管今天看来，当时靠剥夺地主土地财产来取悦农民，进而换取农民对武装夺取政权的支持的做法欠妥，因为以新的不公平打碎旧的不公平本身就为社会矛盾埋下了危机种子，更何况，以杀富济贫为建设新国家作基础，又为以后整个社会的仇富心理提供了土壤。但是仅仅因为农民拿到了土地的心情是真实喜悦的，我们也就姑且认为，毛确实为农民办了好事！，但是，好光景也仅仅五年，农业社，高级社就把农民手里的土地又强夺走了！土地国有化，思想也跟着国有化了。倍受欺骗的农民饿着肚子还要大呼“人民公社好”。这时我们不禁问：当毛不再为人民谋幸福、或者幸福开始变成了灾难、饥饿、敢怒不敢言时，他还是大救星吗？事过境迁，今天这些已经不重要了，但重要的是，人们在“谎言千遍就是真理”的氛围下，早已没有了基本的逻辑思维能力。至今许多人的逻辑依然是：他是人民大救星，所以他的一切都可以原谅。这种颠倒逻辑关系的口吻和思维方式实在可怕，比如罪行可以说是错误；因为他是伟人，所以，别人杀人是杀人，伟人杀人就是“代价、学费”；因为他是领袖，所以，他给人民带来的灾难苦难，都应该降低烈度……。

我还是只认得常识，我不明白，为何老蒋杀了一个人就是刽子手，是独夫民贼，可是毛杀了十个人，一百个人却是错误，更加可憎的是，毛为了掩饰杀人而继续杀人，继续堂而皇之的杀人，却依然被粉饰，被默然，我就实在闹不懂了！是我们的人民傻？还是毛氏洗脑成果巨大？还是我们经历的死人杀人太多，变得麻木了？总之，人命在老蒋手下，都一个是一个；而在毛的手下，却贬值无限，一千个，一万个，一百万甚至一千万，也都只是数字。在1960年的大饥荒时，毛就轻松说道：有地方饿死了一些人，没什麽大不了的……这与毛在五十年代在莫斯科的共产党国际会议上所说是一个意识：毛说，我们不怕打世界大战，中国有六亿人口，就是死上一半，还有三亿人，照样搞社会主义！（大意）有如此的人命意识，难怪毛泽东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发动一次次的整人运动，造成了多少人间惨剧，这27年的历次政治运动，到底有多少人死于非命？多少妻离子散？多少家破人亡，也许就是永远也无法解开的谜了！

有朋友说，看历史要同时用冷眼和热眼看……我就不明白了，难道是说，看老蒋这些“人民公敌”用冷眼看？干脆用斜眼看吧！反正任何屎盆子都得泼你老蒋脑袋上去；看伟大领袖用热眼看？干脆用无限温柔看吧，那还看什麽，直接唱赞歌吧，把那唱得老掉了牙的赞歌继续下去，把骗人的骗局继续下去。

说毛推进了中国文化？我嘴里的饭差点都喷了出来！笑死人！且别说中国文化，在中国，所有和文化沾点边的事，毛哪一个弄好了？就是在毛统治的27年里，中国文化（当然包括传统文化）遭到了毁灭性摧残，颠覆，以至虽过去了三四十年，依然无法恢复元气。知识分子等文化人，被毛的政治挂帅、阶级斗争，思想整肃整得灰头土脸，惶惶然如丧家之犬；文革里知青上山下乡，更是让每个国人都颜面扫地的天大闹剧！何也？让受过教育的学生到农村去接受没文化的人的教育，我真闹不清毛泽东是真傻还是装傻，或者是把老百姓、把学生当傻子哄？愚昧以极的国人还在说，“青春无悔！”说“上山下乡锻炼内了人的意志”！我却说，如果把知青都送进监狱，说不定还体验了生活，将来成为作家呢！可哪一个人愿意先蹲监狱再成为作家呢！---我这话依然是土得掉渣的常识！

我还是回到常识来，毛泽东时代是否幸福，无法一句半句话说清，还是用最基本的“人命”吧：毛时代，每一次运动都会有数不清的人死于非命，就说自杀吧，这也是个谜，永远也弄不清的谜，有关部门透露，文革的1968—1969在“清理阶级队伍”中，仅上海一地，自杀人数就有一万多人！惶论其他？过来人都记得，那时最令人胆寒的消息就是“某某自杀了”；“某某有问题”，请问这是“幸福的生活吗”？我没有也不愿意故作高深，去从更高的高度去评价这一运动的“深刻意义”，我就知道这是非人的生活，因为它与我们的常识相去甚远。

我还是欣赏朱学勤的话：“直截了当的常识判断为什麽被经常遮蔽？……如果说鬼话是对事实的歪曲，那麽神话则出于对简单事实的过度阐释，过度阐释的当下后果，与鬼话同样损害人的记忆能力，既所谓‘超脱’或‘缓解’，它不仅无助于加深认识你自己已经经历的那些历史事件，反而会模糊你对这些事件的本来记忆。……原来，历史是有缺口的，现实是有选择的，常识是有益处的”。

和一些大学生朋友聊，常听他们判断：你的认识没有高度，缺乏深度等等。我则直率告之：你们所说的高度，不就是捧臭脚吗！不就是给血淋淋的事实涂抹遮盖吗？老实说，我在同龄人里也算是读书不少的人，但是，对自己亲身经历过的那段历史，我却从不用读过的书来阐释，我觉得没必要掉书袋，亲历的事实已经足够！常识足够！只要我们不傻，也不装傻，更不会患上历史健忘症、老年痴呆症，就应该对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事实有个清醒的认识。尽管我们也曾被欺骗过，也曾荒唐过，但万不可由此而膝盖变软，见了神龛就想下跪，心里还要自我安慰：既然人家都烧香膜拜，我为啥不呢！

1976年，毛泽东死了，因此中国大地出现了一线生机，一线希望。这年我20岁，眼见文革这十年的人妖颠倒，国势将倾，我由此认定，哪个上台的人只要他想把位子坐稳，他就一定会彻底抛弃毛的那一套，因为毛那一套是死路一条！后来的事情发展不必罗嗦了，只是随着改革开放的进行，随着一些副作用的并发，很多当年热切欢呼中国第二次解放的人，开始患上了集体失忆症，越来越自做多情的怀念起那个不堪回首的年月来…..但我知道，有的过来人却拒绝失忆，比如徐有渔、朱学勤、王小波、傅国涌。他们都有着丰富深刻的学理，但我却宁愿相信，他们能写出那麽感人肺腑的好文章，凭的不单单是学理，凭的是良心良知常识。这是他们不迷信、不迷失方向的主要动因！

事实、常识都告诉我们，正视、重新评价毛27年历史的意义非同小可！而如此遮蔽遮盖毛的罪孽危险大矣！比如1991年苏共发动政变之时，如果没有50年代赫鲁晓夫对斯大林的否定，俄罗斯百姓能旗帜鲜明的站在叶利钦一边吗？我以为就是50年代的苏式“拨乱反正”使俄人民看到了斯大林的真实的、罪孽的一面，才使得1991年的关键时期，俄人民果决的抛弃了马列主义、斯大林主义，在这关口，他们意识到没有退路可走，任何复辟倒退都是死路一条！国家才真的走上正轨。一路下来可以看到，俄罗斯的改革才是后来居上的改革，民主宪政在俄日益成熟，稳健的发展。说到这里，我还是不禁要问：如果中国发生极左派的政变，我们百姓会有俄罗斯百姓的清醒认识、理性抉择吗？我怀疑也担忧！因为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认识到：如果回到毛时代，最倒霉的还是最底层的老百姓！！

                （3450字）

2010．12—2011．2．1

为保证五年前视角真实，故原稿不动，再做补充一二如下：

常常思索，文化人的基本素质是什么？我觉得，文化人首应该具有怀疑精神，就是一切以事实为重，不要轻信自己没有看到的东西。即使是自己看到的，也未必就是事实——孔子错怪颜回不就是如此吗！所以，在事实面前也要有理性，有科学精神。君不见，为什么同样是经历过文革的人甚至一些高学历的人，对文革的态度却又大相径庭呢！

所以，对于自己经历过的事实，不需要理论，只要有常识就足够：

从《战国策》中邹忌讽齐威王纳谏看，两千多年前的齐威王都知道并且也做到了“群臣吏民，能面刺寡人之过者，受上赏；上书谏寡人者，受中赏；能谤议于市朝，闻寡人之耳者，受下赏。”这可是2300年前的一个区区小国君王，都能以非凡的气度，虚怀若谷，真诚地听取臣民不同意见，并且快速达到了富国强兵效果。史书所载“期年之后，虽欲言，无可进者”，就是说过了一年，虽然有人还想提意见，却已经无话可说了，为何？言路大开，所有弊端已无处藏身，所有国计民生问题，都已经解决了，百姓没有意见可提了。我们当然有理由说，史书也难免有夸大成分，治理国家仅仅靠广开言路不一定就能立刻事半功倍。但是，言路大开却一定对百姓的爱国热情、参政议政的积极性大大有利，百姓的爱憎有了宣泄渠道，就会使正气上升，邪气没有市场，它就一定于国于民都有利。

然齐威王所做的，实质也就是兼听则明，偏信则暗的古训。而我们自从1949以后，还有反对声音吗？还允许有吗？从胡风以书信形式提出对文艺的不同见解，就被打成反党集团。到57反右，数十万右派一直扩展到高中学生。除了被发配、流放到劳改营的知识分子，那些“思想右倾”的高中生，都被剥夺了大学录取资格。那时曾发誓不做李自成的的大救星，却做了殷纣王，甚至比纣王更暴虐！

自从堵住言路，不准不同声音发出，国家灾难不绝，国势日颓，大跃进伴随大饥荒，饿殍遍野，惨绝人寰。

有人津津乐道于“文革有四大自由”，有的说“文革可以集会、游行”，真不知这些人逻辑如此混乱，怎么就不去想想，这些所谓的自由，哪一个不是跪着行使“造反权”、“自由”权的？你敢对文革有一丝一毫的批评吗？你敢对毛发动文革提些不同看法吗？结果不说也知道，因为文革十年中处决的13万5千“现行反革命”犯，已经告诉了我们，反对文革是什么下场，随意议论、批评文革是甚么下场。客观说，那些现行反革命分子，却是当之无愧的思想先驱、探索者，却被暴政残酷斩杀了。也就是说，文革中所有的自由，都是在百口噤声、宣誓效忠毛皇帝的前提下给予的。还有人说，文革是针对官员的，百姓没有受冲击。此言差矣，所谓百姓没有受冲击，也同样是在“顺者昌逆者亡”的大前提下给予的。说是批斗走资派，你小百姓敢有个不同意见试试，恐怕脑袋早搬家了。有人说，文革被整的，充其量也不超过百分之五。呜呼！搞运动也按比例？按数字来？我却要问：那百分之九十五的没有被整肃的人，是什么生存状态？能畅所欲言吗？能坦言自己真实想法吗？如果能，怎会有那13万被枪毙的反革命分子：如果不能，文革不就是顺者昌逆者亡的最终效忠吗！当我们人人都必须“斗私批修”时，是否敢想：怎么他毛家人不斗私不批修？江青斗私吗？李敏李讷批修吗？这是毛时代的平等吗？

文革中无数无辜生命惨死，唯有毛泽东个人崇拜一浪高过一浪；文革中所有人写文章都没有稿费，怎么毛的稿费一分不少，一直拿到死？这是无私的伟人吗？文革里亿万人遭殃，唯毛泽东名利双收，这运动能是什么好东西不是已经一目了然了吗！

以致于我常常自问：我们到底是甚么时候“站起来了”？

在今天反思文革五十年教训时，我们才敢于正气凛然地说，1976 年9月以后，我们才真正敢于直起腰来话，我们说话不必再左顾右盼也是自从1976年9月开始的！

所以，为什么说文革是浩劫，就有答案了。

改革开放以来，虽然依旧有许多社会阴暗面，但是整个国家面貌焕然一新，百姓中焕发的冲天干劲、创造力使得我们在三十多年中创造了一个个奇迹。这奇迹，再不是赶英超美的梦话，而是化作了百姓实际生活的天地巨变。改革之初，我们百姓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如今在波澜不惊中一件件融入我们的生活，成为常态。

我们今天要做、应该做的，就是要坚定信念，认清大方向：停顿和倒退必是死路！我们必须义无反顾支持改革，深化改革，以雄厚的经济实力做后盾促进政治改革，在力促执政党转型中提升执政能力，肃清腐败，为改革助推一把力，为建设和谐社会作出努力。

                                    2016. 5. 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