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城》之批判

                                                                                    2014．7．19

               李俊华

原本这几天一直在看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天气太热了，热到了看书也想偷懒：似乎看喜欢看的小说、能快速读的书，就能带来阵阵清风，增加了凉意！于是随手拈来《围城》——人都是有惰性的，看其他严肃的学术书慢，看小说却是极快的，三天就把这记不清已经看了几遍的书，又重读了一遍。

我一直认为，《围城》是学问小说，读者一边读，一边在增加自己的知识，增长见识，即能得到阅读快感，又能得到文化和艺术的享受。因此，看《围城》就既是享受，又是提升。

但是还要申明：此处用的“批判”一词，不是我们习惯用语的批判意思。“批判”一词在汉语中的本义就是评论是非。遗憾我们现代词语里把它视作贬义的大批判、围攻性质了。看着开心的小说，一边思索，一边心里边与作者交流、评论，也还是有趣的事。

好书的妙处，就是精彩处可以信手拈来，比比皆是，比如《红楼梦》就是如此。《围城》里主人公方鸿渐回故乡后应母校邀请演讲的一段，就很有趣味。虽然他因为与弟弟穿错了衣服而没有了讲稿，可是歪打正着，也还算讲出了真水平。虽有玩世不恭却也能急中生智、标新立异。比如他说道：海通几百年来，只有两件东西是长存不灭的。一件是鸦片，另一件就是梅毒，这都是欧洲文明带来的结果。而且，方博士还考证出，这些脏病自从明代正德以后才开始在中国流行，虽然，方博士义正辞严的批驳被吕校长打断，阻断了后来更精彩的发挥，可是我还是有些疑惑：难道中国古代没有娼妓？有娼妓能没有梅毒这类性病？不可能吧？

随意浏览历史即可知道，娼妓制度也和中国古老文明一样，渊源流长。《战国策》中即有“管仲设女闾七百”的记载。那出脍炙人口的京剧《苏三起解》中解差崇公道的一席话，堪称中国简明娼妓史，加上京剧名丑萧长华老先生的精彩念白，酣畅淋漓。剧中苏三怨恨父母不该把她卖入娼门，引得崇公道一通感慨，他先是责苏三不该埋怨父母，继而开始掉书袋：娼妓制度是“齐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用管仲为相，他设立了三百处乐户；弄来你们这些美貌青年的妇女，日施胭脂花粉，接待各国的商贾，得钱钞，满归齐桓公所有。就为他富国，不管妇女们的死活，千百年来也不知坑害了多少良家妇女呦”。

由此得知，中国古代早在2700年前就有了娼妓制度，有娼妓，自然会有性病？当然，现代科学确认梅毒病菌是一回事，在确认以前一直存在是另一回事。换句话说，管仲时代的性病，大约和两千年后13世纪哥伦布从美洲大陆带回的脏病性质，应该说区别不大。苏三故事源于冯梦龙的小说，冯氏生活在明代后期，如果说明代正德年以后，外国传教士带来了梅毒菌，时间倒也合榫，但是管仲开创的娼妓制度也是无可辩驳的事实。而且唐代孙思邈也在他的医学著作中介绍了性病的症状，只是中文名称与外文叙述不同而已，这就说明，性病在中国历史中由来已久，把它从源头就推给外国传教士，似乎不够公允。

澄清了这段公案，再回看小说开头、方鸿渐回国时在船上认识的鲍小姐。这个鲍小姐严格说就是个人生活放荡。留学国外增长了见识，更增长了放荡的胆量和勇气。于是，她一看到方鸿渐就说：方先生，你长得和我未婚夫像极了。这等于是说，你方博士可以享受未婚夫的权利而不必担当未婚夫的责任，这对任何一个男人，诱惑力都是空前的！难怪方博士也禁不住诱惑乖乖投降，作了一回鲍小姐的开心果，待回到上海，方鸿渐从接船的人群里看到鲍小姐未婚夫时才大吃一惊：我像他？那男人又黑又矮又粗，方博士方才明白个中缘由。

虽然作者的笔法中有对鲍小姐的嫌恶意，但我还是挺赞赏鲍小姐的。毕竟她也是为了得到男人的爱，尽管是赤裸裸的性爱，但是没有物质、功利色彩的性爱，多少还是有一定的真情的，至少也是一见钟情、两情相悦的男欢女爱。鲍小姐目的很简单：我看着你方鸿渐顺眼，看着舒服，我就要和你上床！就这麽简单！起码比那些一边跟着你上床，一边盯着你的钱包；或者一边跟你做爱，一边怀揣极强的目的性、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勇敢，还是高尚许多。

记得多年前《华商报》有一文：女人可以为了爱情和男人上床；也可以为了生理需求如此，但就是不能为了金钱——我还要加一句：也不能为了某种功利目的。

如某“办公室的故事”所述：11、12年前，某男忽然得到了同单位一位年轻的女士青睐，一味的投怀送抱，在女士强大攻势下，俩人顺利抵达“爱”彼岸后，男人才疑虑重重探问：你怎会对我如此情深？女人坦然地说：爱是不需要理由的。说得男人心中懊丧之极：我一向自负的形而上爱好、兴趣，在这数千人中也是有口皆碑的，居然都没有资格作为被爱的理由？不由得心中怏怏。不久，女士提出，要求男人为她换工作提供方便，经过一番努力，四年后，女人目的在众人艳羡中圆满达到，然只过了半年，该女再度“出墙”。在四年半的地下情结束之际，女士对男人鄙夷地说：你哪儿出色呀？渐渐地，事情渐为人知，女士编造了一个版本又一个版本的证据，来表明自己的清白、无辜。男人愤而说到：你跟我在床上四年半无所不至，你的日记、毛发都留我保存，现在又弄出一个个版本的清白说明书？你想说明什么？说明你确实和我在一起腻了四年半？说明你事先用“爱是不需要理由的”直取目的？目的达到后另寻新欢，再来句“你哪出色呀”作告别辞，表示你的新“爱”是何等出色？可是您也找个档次高点的，像鲍小姐对方鸿渐示好，起码是眼光不俗。您可好----下九流“车船店脚衙”里，有过出色的吗？

还是回到《围城》：当方鸿渐与赵辛楣和解后，方鸿渐垂头丧气评价苏文纨：这女人傻起来也没个底！

虽众议暗流汹涌，然男人已心如止水，只是偶尔对好友说两句：她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不记得了，我只记得她达到目的之前和之后的那两句话。这两句话表明了一点：她的品位和为了目的不顾一切不择手段，她眼中只有目的。而两句话对我，就是足以铭刻在心的奇耻大辱！

功利心如此的这类人，和诗人顾城血案中的“英儿”一样……月付500元注定可以包养的！

所以她有点儿像那个“英儿”，却实在不如鲍小姐……

11年前藏在假象背后的“甜蜜”过去了；七年前决裂远去了，中间的四年半是空白，什么都没有，只留下那两句话！每每回想起这话，男人就有吃了苍蝇的感觉！

这不是演义，也不是戏说，确是“无一字无来历”。

想想鲍小姐的可爱处，那种对美的追求，只要让她赏心悦目，她就勇敢出击，不含任何功利、物质目的，尽请享受了“两情相悦”、享受了性爱，足够了，事后形同陌路。这种审美情趣、及时行乐，多少还是有一定品位的！

因此自问：何谓品位？何谓高贵？

至此可以说，无论男女两性还是一般交友，不含金钱物质、功利目的，才可称得上品位，才可以说高贵！

《围城》永远是百读不厌的好书。

                                                                                                2014．7．19---7﹒20

                                                                                                          7．23---7﹒27

                                                                                                             8．4---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