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鲜幌子下的龌龊

                              2014．6．16

李俊华

前几天在网上浏览，无意间看一则往事：1978年3月，当时中国海军最先进的导弹驱逐舰160舰在港口爆炸沉没，而这灾难的起因却又极简单，读后令人扼腕叹息良久，思绪不断。

事故发生地在广东湛江军港。这艘导弹驱逐舰是七十年代初期下水的，是当时最先进的海军舰艇。该舰排水量3600吨，舰的长度130米，定员280人，应该算是兵强马壮的。而事故起因竟然是因为一起因婚恋引发的自爆：舰上一名山东籍水兵因为提干，就与农村老家的女孩断绝了恋爱关系，女孩子想不开自杀了，因而引起纠纷——可以想象得出当时对这类事情的舆论倾向。舰艇领导决定给水兵复原回原籍的处分。这水兵想尽一切办法求饶：复原在当地，喂猪扫地都行，万不能回老家，否则他就永无安宁之日。但是领导绝无任何妥协余地，必须执行处分决定。这水兵绝望了，躲在舱里哭了一整天后，他弄来一把手电钻，在他负责的深水炸弹武器舱底，钻了一个小洞，使海水慢慢渗入。待舱内海水灌满时，压力骤增，引起爆炸，舰艇快速下沉继而引发其它武器继续爆炸，两小时后完全沉没。事故造成舰上94名军人死亡，伤数十人，舰只报废，损失达11亿元。

另一个版本说，是因为舰上一个厨师，几乎每次开会都是被批判的对象，羞辱太甚一时想不开，制造了这场爆炸。

以今天的视角看待发生在36年前的这事，因而笼统批评领导层对战士的批判、处分缺乏人性关怀，是有点儿苛求那个年代的人！但是在现代社会里，只要有一点儿平等意识，把每一个兵都看做与自己有同等人格、同等尊严的普通人，这样的问题就会简单许多！也就不会使矛盾不会激化、生出意外！

但是，在那个讲政治、讲阶级斗争的年代里，与政治相关的事物、术语都被尊捧到荒谬程度！人性被压制被扭曲到了匪夷所思地步：“组织”是至高无上的；领导永远是正确的；党支部书记永远是正确路线的代表！在这些原本荒谬、俗不可耐的东西被捧为圭臬后，背后、私下却充斥着龌龊、卑劣、舞弊！拉关系可以堂而皇之！拍马屁只要冠以“组织”，这马屁就会以公开的招摇过市而行！讲原则旗号下，掩盖的是不讲原则、徇私舞弊的五花八门的无耻行径！而这种政治压迫如泰山压顶一般绞杀而来时，小百姓除了屈服、告饶、投降！别无选择！而恰恰因为背后龌龊事情太多，故此，在遇到老实本分、没关系、没后门可走的普通一兵时，组织、制度、党性、原则就好像是妓女从良一样忽然找到了尊严，显示出无比强大的、高压态势的坚定性，毫不妥协的原则性！而这些作伥的邪恶中，百分之百都冠以“组织”名号、幌子出现，在这巨大无比的淫威下，小百姓只有任人宰割、化为齑粉的份儿，却毫无招架之功——我称之为最光鲜的幌子下最龌龊的勾当！

如果本着降低矛盾激化的危险，就地转业、安置同样也是处分，依旧可以起到警示作用（当然以理性视角看，感情问题的警示、预防等收效是很微小的，远不如预防天花、麻疹等预防针作用大）。但是在政治为尊、通行无阻的情况下，任何与个人利益有关的事，在强大的“组织”面前都是不屑一顾、完全忽略不计的！而且，如此严厉、毫无商量的处分决定后，对完全可能发生的恶性事件全无任何预测预防（况且多年来军中这种恶性事件屡屡发生，居高不下），更不做任何防范------当然这里面也有把阶级斗争奉为治国法宝后掌权者普遍的视小民为草芥的心理：谅你也不敢与强大的无产阶级专政为敌，我有阶级斗争这把锐利武器，只会战胜你、消灭你，也绝不会与你妥协！再有就是毛氏“窝里斗”、“其乐无穷”的“斗争哲学”的泛滥，使得一些掌权者对这类因男女关系引发的事件的处理上，有一种近乎邪恶的、扭曲的幸灾乐祸的心理快感--------一个战士的人性化处理、安置，与94名军人生命、11亿元经济损失，巨大的对比反差，恶劣的影响令人感慨唏嘘，无言以对。

在那个年月里，毛氏政权抹黑蒋介石政权的三座大山是被无限放大的欺人之谈；而毛压迫民众的无产阶级专政、阶级斗争、政治挂帅等新三座大山却是货真价实的屠杀利器。它们被尊捧到了无以复加地步！原本和小百姓生活风马牛不相及的破事，都被捧得比海大、比天高；凡是与百姓利益相关的事被踩到脚下，分毫不值！在两者对立中，“组织”一词应运而生，恶劣作用甚大：徇私舞弊可以打着这个旗号以攻为守；甚至搞女人都可以用它坦然掩饰；只要用了它，一切卑鄙龌龊都在安全线以内，

笔者曾经历过的一件小事：某部门工人病危，大医院束手无策，只好请家属接回去准备后事，厂医院派救护车去医院接病人，因为是部门要车，部门领导就把自己私人朋友数人搭此车进城办私事，却只给病人家属留了两个位子，其他人都不得上车。如此虽小却公然的龌龊行为，其振振有词的遮羞布“这是组织决定的”有了这一句话，病人、家属的权利都被无条件剥夺！再也没有商量余地！于是，六、七个座位的救护车，病人家属只有两人乘车去医院，接回了行将离世的垂危病人，其他座位都是领导办私事的朋友——按情理说，这类小事应该以协商态度，取得病人家属同意再行。但是以“组织”名号徇私者手中有权，使得这种打着组织旗号侵犯个人利益的行为有恃无恐。

这件事很小很小，但我还是惊奇掌权者为一己私利打出“组织”旗号时的坦然，居然能够脸不红？居然能心不跳？后来我释然了：当徇私成为常态时，廉耻心早已荡然无存。

是个人无耻！，还是“组织”无耻？何以分清？怎样分清？这个逻辑也简单：“组织”就是一个抽象名词、一个集体空名，我们看不到具体组织，只能看到具体代表组织的人。与其笼统说于组织无耻还是个人无耻，不如说制造、编造这种神话的人最无耻，而执行者可以顺手牵羊，坐收渔利，说他们无耻也没有冤枉他们！

现在我们才可以说，马列毛的价值观有着严重缺陷，“组织”、“党”这些空洞的抽象名词，居然被吹捧到如神似仙地步，岂不荒唐透顶！这时，简述一下邓中夏烈士与周德伟（第一个引入并翻译哈耶克的《通向奴役之路》者）的争论，颇有启发意义：

初进北大的周德伟参加了李大钊发起的马克思学说研究会，会员可谓人才济济：邓中夏、罗章龙、刘仁静、李国暄、范鸿稢、张国焘、李梅羹、钟继璜等。1921年秋的一天，邓中夏来访，请周每星期给长辛店工人教课一次，月酬三十元，旅费亦由学会承担。周回答“余读书之不暇，何有时间教书？”邓不满：“你没有阶级意识乎？周答：“余只知个人方有意识，阶级乃一集体空名，不能衣，不能食，不能思考，何来意识？”邓更忿然“你不相信唯物辩证法乎？周说：“辩证法之名称甚古，黑格尔之辩证法亦从心性入手，马克思以物易心，其中问题甚多……。”……邓曰“既如此，你不够格做马克思学说研究会会员。”周曰“既称学会，应使人人有研究之自由，你辈为此固执，我愿退会。”……邓大怒“你真不配做会员，请你退会。”余曰“我已言明退会，何待你请。”如此舌战，周德伟遂与该会分道扬镳，失去了以后也做中委的机会，更走上了与之截然相反的道路。

引述这段往事，只是意在说明：把这些空洞抽象名词拟人化，无非是另类的造神运动！试想：把一个看不见、摸不到的名词，尊捧为无比伟大神圣、无所不能、能量无限、永远正确的地步，它的暴戾、威力也就可以危害四方，祸国殃民了！其次，如此吹捧、造神，其结果必然是弱化民智，继而公然的愚弄民众，以便为其火中取栗！这样，标榜无神论的马列共产主义学说，其实已经开始造神并逐步沦为愚弄民众、煽动社会暴乱的邪教。而这种行之有效、立竿见影的造神运动，被后来的斯大林、毛泽东、金家小朝廷越造越神乎，越加不可一世！其结果走向或必将走向崩溃也是大势所趋。

回首往事，抚今追昔，发生在三十余年前的那个悲剧，正是在中国改革开放的前夜，也是思想解放运动正在博弈的时候。也印证了改革、思想解放之路何其艰难。其实即使在改革开放以后，毛氏暴政余毒依旧在影响着国家、民众。那首八十年代著名歌曲《年轻的朋友来相会》令我们至今耳熟能详，然而所歌颂的八十年代却远没有那样光彩明亮；年轻人相会也坎坷多多：1981年，北京女画家李爽就是因为与法国驻华使馆文化处一个年轻外交官恋爱、同居而被以“流氓教唆犯、泄露国家机密、有损国家尊严”罪判处劳教两年。1983年法国总统密特朗访华，为此事当面向邓小平陈情，旋即李爽被释放并赴法国与情人团聚。这事在今人看来有些荒唐，但在那个时代它确实影响过中法两国关系，令人唏嘘不止！说来还是邓小平功莫大焉，他带领国家从文革中走出，加快了告别野蛮、融入世界潮流步伐。

今天我们需要什么？启蒙！今日民智的平均水平，已经被弱化、倒退至一百年前。而启蒙需要的不是什么高深奥妙理论，只是常识！在常识中学点历史、文学、哲学；在现实中重新理解民主、自由、专制、独裁，而做到这些，也仅能使我们不糊涂而已……。

向94位无辜逝去的生命致哀！

愿他们的灵魂安息！

                （3470字）

2014．6．23

  7．2---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