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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难 忘 的 那 副 眼 神
2012.9
李 俊 华
时间虽然过去了八、九年,具体时间有些模糊,可是那副眼神却依然清晰的在我面前晃动,凄楚,哀惋,无奈。以至我经常想,如果在街上遇到他,我肯定能一眼认出他来……
可能是02年?抑或是03年的一天,我随意的收看《西安新闻》。画面是正在接受采访的一位老者,白发,清瘦的脸颊,目光深邃、有神。他的一口标准的长安话的叙述却让人黯然神伤:建国初,他在长安县一所学校教书。适逢朝鲜战争爆发。一天傍晚,他与朋友散步,边走边聊。路遇那位朋友的熟人,这熟人是县政府的一个干部,三人聊着就扯到了战争上,那朋友说:报上说,咱们志愿军又打死了不少的美国鬼子。他接着说,不知道咱们志愿军的伤亡怎样?,谁料那位干部变了脸:你这娃,你咋就希望咱们死人呢!他急忙辩解:我也是担心,不希望咱志愿军伤亡呀!虽然朋友一劲劝解,结果还是不欢而散。谁知就这一句话惹了祸,几年后的反右,他被戴上右派帽子,开除公职,回乡成了农民。他知道(小县城,了解内幕不难;抑或更可怕的是,那位背后陷害人的人,并不认为自己在做什麽坏事,还以为自己挖出了教师队伍里的坏人而自鸣得意,无须掩饰)就是那位干部关键时候给他添了坏话(这些都是原话的大意,但事实却是不差分毫)。然而他的最后一些话使我记忆更清楚。他说:二十多年,我受到的歧视、欺压、批斗不用说了,我能抗住。但是我对不起我的妻子和儿女,特别是我的孩子们,他们在上学,参军,找对象等,都受到极大的影响和不公正待遇……说到这里,他放缓了语速,声音低沉得使人仿佛透不过气来,他的眼睛有些湿润,看的出,他在极力强忍着,压抑着,片刻,他长出了一口气,说:“1979年,我终于得到了盼了22年的平反通知,重新回到了学校,拿起了教鞭,可是年轻时的大好光阴被荒废了……”。虽然他的脸上有了些许欣慰,然而他始终没有笑容。他说话简捷,有力,抑扬顿挫,听他的几句话后我就能够断定:这是位逻辑思维清晰,表述清楚的好教师。但是 很难说,若没有这场横祸,他能够为国家多培养多少人才?因为在那个政治运动连绵不绝的黑暗中,他躲得过初一,能躲过十五吗?在比较平静的叙述中 ,他的眼神里始终是一种隐隐的哀怨,凄楚,无奈,还有就是刚毅和不屈……
事情过去了好多年,细节已经淡忘了,但是事情的大致情节忘不掉;他的那副眼神忘不掉,我只能在他的简短叙述里,猜测和揣摩那副眼神背后所包含的屈辱、苦难、顽强,以及一声声叹息……。
应该说,这位老师受到的不公待遇、冤枉只能算是中等。还有比他更冤的、数不清的社会精英、学富五车的才子,只为一点点思想不同,言论方式各异,就被打入另类,或丢了性命,或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甚至尸骨难寻。这样悲惨事例数不胜数!
一句话就会惹来22年的灾祸!这固然是个悲剧。但更可悲的是,每一个作恶的人,都打着“以革命的名义”!分明在作恶,在伤害、残害无辜,在践踏个人尊严,却因为打着保卫毛主席,保卫党而使得邪恶堂而皇之,理直气壮。如今,当我们告别荒唐,学会了用自己头脑思考问题时,我们就必须追问:(一)当年我们一边高唱的革命名义与我们所行的暴虐是何种关系?(二) 革命的名义与百姓之间的关系?
毕竟,我们经历过那个万马齐喑的时代,稍一思索,就得出了大致结论(一)是必然关系:只要有毛氏倡导的“政治挂帅”、“阶级斗争”和马列的“无产阶级专政”作指导,以个人独裁为核心,就必然导致残害生命,虐杀无辜,无数冤假错案的血腥就会绵延不绝。这已为世界上所有奉行马列主义的政党实践所证明。(二)是风马牛的关系。以最残暴的思想整肃,诛杀异己,足以证明这样的意识形态、马列价值观与老百姓的利益是根本对立的,是风马牛的关系。只要“政治挂帅,阶级斗争”这两根狼牙棒被奉为神明,它就会衍生出各式各样的政治帽子,颠倒黑白,翻云覆雨,指鹿为马,深文周纳,构陷罗织,致人于死地——数不清的悲惨冤狱充斥于1949---1976年之间,无数人为此付出了尊严、鲜血和生命的代价。
至今,这位长者的名字已经忘记了。
但是,记住这场冤狱的性质比记住他的名字更重要。
庆幸,这黑暗的一页终于翻过去了。
2012.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