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这篇采访]北美的的一个文学网站-纵横大地是我的朋友秋尘创办和主持的。我曾经在那里的论坛上谈天说地。秋尘非常有能力，做了很多很有意义的网上文学活动。其中包括采访了很多网络的写手和作家。也包括采访了我。其实我实在是不好意思让别人称我为作家，因为我从来没有专门从事过写作。是业余写作。然而中文对这样的写作者没有容易上口的称呼，也就被别人硬着头皮称为作家了。

这篇采访是2005年作的，一直没好意思拿出来，尽管已经有些过时了，但是现在看来其中的一些个人看法和对网络作者的介绍还是有写意义的。所以在这里贴一下吧。

大地专访：采访茹月

采访人：秋尘、木愉

1. 茹月及其作品简介

    

   茹月，旅美十四年，并在美国获得药学博士学位。她在工作之余喜欢写作，为多家华文报纸作自由撰稿人。茹月的主要作品有：短篇小说[丝袜]在大陆《当代小说》文学期刊发表，散文《那份消失的宁静》在大陆[美文]月刊发表。多篇随笔收入《北美现代生活丛书》，多篇小说和散文获得北美地区华文杂志征文比赛佳作奖。她主持网上文学论坛《火凤凰文学》，现为《美洲时报》新州广角版特约编辑，并策划出版了《纽约的冬天-北美女作家情感小说选》。茹月撰写的报告文学，随笔和散文常见于《侨报》《美洲时报》和《华夏文摘》等平面和网上媒体。茹月是文心社和火凤凰文化协会的创办人之一，并先后担任两个协会的第一任会长。

    

    

2. 采访茹月

    

          1、 木愉：茹月，你好！你在北美文坛上是一个资深作家，认识你有好些日子了，今天能代表大地采访你，倍感荣幸。我敢肯定没有到北美之前，你就已经开始了文学创作，而我最感兴趣的是，你到北美以后，是什么时候开始文学创作的？初衷或原动力是什么？

    

    

   茹月：木榆好！要说资深作家可真不敢当。其实在写作上，我真称不上资深。我到美国之前从来没有想过写文章发表。记得上中学的时候，写作文还是很痛苦，很乏味的事情。那时候唯一可以算得上与文学有关的爱好是，很喜欢读小说。曾经每天读一本书，创下班级的纪录。而文革后前三年的所有文学期刊，我几乎全部都读过。到美国以后，没有中文的作品可读。那时海外的中文写作很局限，唯一的中文读物就是每周在中国超市里面的中文小报。而那些报纸的内容几乎没有什么可读性。这样过了将近十年，可以说脑袋里成了真空状态。看到一点点中国的文字都感到很亲切。我开始写作是在宾州费城时，参加了一所中文学校。也许是因为太想读到中国文字了，我毛遂自荐给中文学校的家长们编了一份校刊， 并给校刊起名叫《彩虹》。自己当了主编，没有稿件的时候就得自己写，这样开始了写作。这样过了十年，我现在是华夏中文学校总校的宣传部长兼校刊主编。

    

    

   2．木愉：你的创作涉及了诗歌、散文和小说这些文学领域，不过据网友们反映，你最擅长的是小说。请问你在进行小说创作的时候，你最在意的是什么？你认为你是靠什么去打动读者的？

    

   茹月：我写得最多的是散文和随笔，很少写诗，因为不会写。如果说严肃一点的写作，应当是小说。我现在主要还是写短篇小说，觉得还不具备驾驿长篇或者中篇的实力。我写小说的时候，希望在自己的故事里，不仅仅为读者讲述一个故事，而更重要的是，这个故事为什么会发生和怎样发生的。我想能够引起读者共鸣的故事，就会令他们感动。而能够引起他们共鸣的因素应当是他们也曾经体验过的细节。

    

    

   3、木愉：在异国进行创作，生活无疑会在素材上为你的创作提供后盾，不过每个作家都有自己偏爱的生活断面，请问什么样的生活素材能够让你感兴趣？在你的作品中都有哪类题材？以后是继续按着自己既有的兴趣去寻找同一类型的题材呢，还是改变自己的兴趣，寻求完全不同类型的题材？

    

   茹月：我最感兴趣的素材是凡人小事，也就是说是普通人的故事。既然我们生活在海外，我的写作也集中在海外。其实我自己的经历挺多，比如说文革的经历、出国的经历、当工农兵大学生的经历。这些都有很多可写的东西。但我觉得那些老的题材离我们现在的生活太远了。从读者的角度考虑，让他们花很多时间读那些老故事，对他们来说可能没有什么意义。现在的人很忙，既然读者要花时间读你的东西，最好还是让他们有所收益比较好。所以我目前和今后的题材都是海外华人的故事。力求具有普遍性和代表性。

    

   4、木愉：你还是一个在北美文坛非常活跃的活动家，文心社、彼岸论坛还有现在的火凤凰文协在它们诞生的日子里，都有你热情的身影。请问你对海外中文文学社团的功能有什么样的认识？你本人在这些社团的活动中有什么甘苦？以后有什么样的打算？

    

   茹月：我个人认为海外华人的写作团体，最重要的功能是活跃我们的生活。海外华人因为人数的限制，我们的业余生活远远比不上国内丰富。相对安定，平静的生活，对于写作很有利。所以海外华人业余写作的很多。大家一边写一边互相交流，会让我们的生活更有色彩。所以我认为海外文学社团不要太严肃，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儿，写出来的东西能发表最好，不能发表就在网上贴一贴。写得多了，把自己的作品收集在一起，不管别人怎么看，对自己也就有个交待了。我个人比较喜欢办大家都喜欢的事情。如果我认为一件事情很多人都会感兴趣，我就会去办。如果我觉得大多数人不会感兴趣，我会觉得这件事没有意义去做。这可以说是为大家服务。但是有一条，我还做不到像雷锋那样，牺牲自己去为大家服务。所以我的原则是，为公益服务的时候，不损害大家的利益，不欺骗公众，但也不牺牲个人的利益。如果非要我牺牲个人去做一件事的话，我也许从一开始就不会去做了。比如说，我办文化活动，一个主要的目的是，可以很容易请到国内的著名作家们给我们做讲座。而我自己很愿意听这样的讲座，所以我花精力为大家做文化活动并不觉得冤枉。如果我自己不喜欢听作家讲座，我大概不会花费这么多的时间去折腾这样的事情。而作活动的甘苦中，最让人苦恼的就是，这样一个很简单很个人的理由，却常常让很多人不理解，很多人似乎觉得，既然我是为大家服务，就一定得为大家牺牲自己。这样要求别人，有些过于理想主义。

    

   5、木愉：你的笔名茹月如雷贯耳，却从来没有一个机会知悉这个笔名的由来，能在这里跟我们分享一下吗？

    

   茹月：其实我的笔名很简单。我的名字里有一个娟字。这个字拆开了，就成了‘如月’。我不喜欢月亮，也就不能叫‘如月’。只好在‘如’字上面加了个草字头。

    

    

   6、木愉：印象中，你有很多心仪的作家，也曾经非常成功地举办了很多名作家的报告会。不知你是如何邀请到余秋雨、余华这些名家的，需要花银子吗？如果需要，如何筹措？请告诉我们在中国现在的作家中，哪些是你最推崇的？在北美的中文作家群中，哪些是你最有好感的？

    

    

   茹月：新州紧邻纽约，国内的名作家到纽约来时，我们能够接待的机会自然就多一些。请这些作家讲座的费用一般很少，我们通常是通过募捐办到的。中国现在的作家我知道得不很多。主要是因为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得到中国的文学作品。现在买书比较容易了，可是读书的时间又没有了。所以不敢全面地说中国的作家中我喜欢谁。但就我读过的来说，我最喜欢的是哈金，尽管他也许不能算作本土的中国作家。但他写作的内容还是中国的。我喜欢他作品的风格。很正统，很扎实，也很难写的那种。是功夫在小说的骨子里，不在文字表面的那种风格。我也很喜欢余华，我请教过朱大可先生，问他中国作家为什么写不出来有分量的作品？他说，因为大部分作家不懂得怎么‘收’着点。说到余华的时候，他说余华知道怎么‘收’着。当然那个时候，余华的《兄弟》还没有出来。最近读了于艾香的小说，很喜欢她的探索。我认为中国像她这样的作者应当再多些，文学除了文字和结构，多一些深层的东西才有分量。于艾香的作品难得的就是对人物心理的揭示。这种作品读起来很过瘾，读过之后是会留在心里的。作为专业作家，于艾香的文字我也很喜欢。北美的作家，大部分是业余写作，文学水平当然无法与大陆的专业作家比。但我认为许多人最大的弱点不是文字，而在于作品的深度。也就是作品的张力不够。在我知道的作者中，我比较喜欢秋尘的作品。不仅仅是文字聪明巧妙，也有内涵。火凤凰文化协会里，邢恬和江岚的作品文字功底都很不错，在我所知道的作者里是属于好的。文字最好的是五月的作品。另外，沙石的文章也很有看头，不论文字还是内容读了以后，会有所收益。木榆你的文章很有分量，也是有看头那一类的。我还挺喜欢力扬和夏维东的小说。在散文里，我最喜欢的是玛雅的散文，那一种飘逸，奇幻的情绪，很不错。她的文章最好的是很个人化，读她的散文和随笔，几乎可以触摸到她写作时的情绪，我与她很熟，所以总是在她的文字里看见她的模样。我最不喜欢的文章，是文字花哨，却内容苍白的那一类。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穿着华丽的夜总会女郎，很炫耀，很夸张的那种。这样的文字就属于朱大可说的不知道怎么‘收’着了。

    

   7、木愉：最近都在阅读哪些书？阅读跟你的创作有着什么样的关系？生活在美国，美国的文学作品对你有什么影响吗？

   茹月：我很少有时间读书。买了哈金的大部分小说，还有王蒙的一套书，排在我读书单子的最前面，却总是没有时间读完。读过余华的大部分作品，很喜欢。最喜欢的是《活着》。印象深刻的短篇小说有王安忆的《荒山之恋》，非常好。还有铁凝的《永远有多远》。今年夏天，在飞机上读了余华的《兄弟》，感觉不如他的其他作品好，也许是我跟不上形势了。美国的文学作品读得不多。主要是通过《译林》读的。

    

   8、秋尘：茹月好！很高兴终于可以采访你。知道你一直以来很忙。前不久才出了一本《纽约的冬天－北美女作家情感小说选》。而且知道你后面还准备出纪实，散文等系列书籍。可否谈一下出版这个系列的初衷，和后面具体的计划？

    

   茹月：这个系列是火凤凰文化协会的书，策划了很长时间，主要是希望通过出这本书，让国内的读者了解我们海外还有这样一些人在写作，写海外的生活。 第一本书是小说，已经出版。以情感为主。后面的纪实文集希望能够对我们生活的某些特定内容作比较深入的介绍和分析。其中有海外打工，海外学生教育，我们的业余生活等等。还有一本纪实性人物报道。包括大约30个人物的采访报道。另外还有一本散文集，我们选择了大约12个作者，将他们的代表性散文收入这本集子。目前这本散文集已经定稿，两本纪实文集也完成了百分之八十五的稿件，正在联系出版中。

    

   9、秋尘：记得你说过，在海外，华人捐赠大陆贫困儿童的机构比比皆是，但是能让我们出版一些文化书籍的资金来源却几乎没有。可否详细谈谈你的想法？对此，你们火凤凰文协是如何筹资的？（如果不介意回答的话）

    

   茹月：对，这正是我们面对的一个很令人尴尬的事实。我在新泽西常常参加各种各样的华人社团活动。华人并不是不肯捐钱，比如说，新州的防癌协会每次募捐都可以得到很多钱。我的好朋友很会拉赞助，可是他认为文化协会，几乎找不到什么理由让别人掏钱赞助。网上有很多人捐助远在国内经济困难的贫穷人，可是却很少有人会捐钱给我们这样的文化协会。也许这和我们中国人还遗留在只求温饱的生活水准上有关。别人可能觉得，写作的人自己没有饿肚子，就用不着捐助。而且给他们捐钱，也不可能获得经济上的回报，所以文学，就只能是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的消遣，不能当正事儿办的。

    

   其实，文学可以影响到每一个人的生活。我的小说《金龙》在新州发表以后，一个朋友告诉我，她在厕所里一口气读完金龙的故事。金龙的悲惨结局，让她突然觉得自己从来没有体谅过在外工作的丈夫的辛苦。晚上丈夫下班回家，发现她那晚对他出奇地好，就一个劲地问她，那天是不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了。这样的效果出乎我的意料，但它说明文学对读者们的影响是巨大的。

    

   为了让我们的作品 具有活力，我比较希望自己写的东西能够给生活在自己身边的读者们带来点什么。所以火凤凰文化协会在举办活动的时候，总是贴近我们在海外生活这个主题。这一点也许会得罪来自国内的作者和读者们，不过既然我们是一个海外的社团，为海外的读者写文章是我们的初衷，也是我们最重要的目的。而我们与国内的作者和读者们的交流更多的是文学写作上的切磋，而不是为了适应国内读者和评论家的口味。

    

   至于火凤凰文化协会筹集资金的方式，主要是通过募捐的方法。当然了，募捐首先是要有人脉。这一点要靠平时积极参与社区活动来培养。再就是要有适当的方式，这一点就要靠临场发挥了。

    

   10、秋尘：火凤凰成立不久，可否和我们分享一下，你创办火凤凰的初衷？也请谈谈你们对这个文化协会发展的设想。海外华文作家似乎层出不穷，文化协会也有不少。作为一个经营丰富的组织者和多个文协或论坛的创始人，可否谈谈文协或论坛之间可能的合作途径（如果有的话）？

    

   茹月：火凤凰文化协会的成立，主要是为了能有一个社团的名字在举办文学活动的时候比较方便。比如说请作家来访，召集当地华人开座谈会，如果没有协会的话，就叫不响。正如你所说，海外文化协会众多，各有特色，好像大家在一起就好了。其实我觉得，社团多也未必是坏事。文学毕竟不太需要很热闹，松散一些的组织，小一些的组织没有什么不好。如果需要的话，大家可以联合在一起搞些活动就行了。比如说征文比赛，火凤凰文化协会曾经协助《侨报》搞过声势很大的《五大道文学奖》征文。在北美产生很大的影响。邀请到了海外和国内最好的评委阵容。小说奖评委是哈金、严歌苓和余华；散文奖评委是北岛，董鼎山和於梨华；纪实是宣树挣、郑衣德和孟丝。

    

   11、秋尘：可否谈谈你对网络文学的发展抱怎样的态度？在你看来，网络文学对海外文学起着怎样的作用？对海外作家和大陆作家进行交流，是否可以作为一种渠道？

    

   茹月：我喜欢网络文学。我觉得网文的生命力会很强，会有很好的前景。海外文学的发展，甚至国内文学界的发展都不能够忽视网络的作用。这里毕竟有着最大的作者群和没有地域限制的读者群。在网络上摸爬滚打的人很有可能成为真正的作家，网络就像是一个孵化器，一片丰富的土地，为文学界培养新生力量。现在的文学交流几乎离不开网络，你要了解一个作家，到网络上一搜，就知道了。在网上找不到的作家，几乎可以肯定不是成功的作家。所以说，不管是国内国外，还是自己内部的交流，使用网络都是最方便的。

    

   12、秋尘：能否和我们分析一些你后面的写作重点和写作计划。在文协、论坛、编辑、和作家这种多重身份下，你如何兼顾所有的方面呢？

    

   茹月：我目前主要是应付自己的专栏，在美洲时报上的‘茹月絮语’和幽默的随笔‘新州八卦’。写专栏可以强迫自己完成任务，多写东西。我自己现在很喜欢幽默的短文，这样的写作对于锻炼自己的文字很有好处。如果有时间，我很希望写一两个短篇小说。我觉得再写的话，可能还会有提高。现在的矛盾主要是时间不够。我什么都喜欢做，揽得事情太多了，做起来效果就不是最好了。当然了，很多事情要靠大家一起做，比如火凤凰的事情，邢恬和江岚做得很多。我自己的诀窍就是，不管再忙，说放下就要放下。比如说，我养了很多花草，每天会用去很多时间给花草浇水，施肥。做园艺的时候，很专注，什么都不想，就是为了放松自己。

    

   13、秋尘：最后能不能谈谈你对海外文学的发展观？海外文学（英文写作和中文写作两种）能走多远？

    

   茹月：真高兴这是你的最后一个问题了，我都快让你给烤糊了。海外文学在别人那里，在大陆不会像我们自己认为得这么重要，不可能占据什么特别重要的地位。同样地，在美国也不可能占据什么重要的地位，除非你用英语写作，瞄准的读者是美国的主流社会。但是海外文学也不会到没人理会，没人关注的地位。只要我们写出真正好的作品，一定会有人关注的。目前国内的文学界就有人在研究海外文学和作者。问题是，我们大部分的海外作者，能不能达到值得关注的水准。

    

   我觉得我们还是要踏踏实实地写东西，看到别人的长处，不断地提高自己。我们的整体水平提高了，研究海外文学写作的人就多了。我们写不出好东西，让别人研究什么呢？

    

   我认为，海外华人不管用中文还是用英文写作都可以出头，但是要注意英文读者是美国人，中文读者可以是海外华人或者是大陆的广大读者。这两者在写作内容和思维方式上有很大不同。写的内容要对才行。我最近经常收到电子邮件，是一个美国妇女写作协会邀请我参加她们的活动。我不准备用英文写作，所以对参加这样的活动不感兴趣。但是准备用英文写作的人，也许一定要参加这样的活动才容易进入主流的出版发行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