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麻雷的小书痴

作者越玉柱【著名诗人、作家历史研究家】

        文忠兄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自小酷爱读书，可偏偏落地贫困农家。上小学的时候，见到班上有的同学看花花绿绿的小人书，就眼热心馋。下课了，只要有的同学看小人书，他就蹭过去看，看不花钱的书，一样津津有味。到了冬天，肚里没有油水，又吃不饱，透骨的冷，同学们挤在一起，一来蹭的看了书，二来暖和。过大年，他到处捡拾响过的麻雷残体。麻雷大多是用废旧书报卷成的，响过的残体，慢慢的剥开，就可以看了其中的内容。虽然不成章节，可内容繁杂，毒草和香花并存，可谓饱了眼福，解了燃眉之急，日久天长，收益不少。剥开麻雷的一大堆烂纸，还可以烧火，妈妈也不反对。后来家里的生活慢慢的提高，也能买一俩本书，和同学换着看。这样一来二去，中国古典名著，当代流行小说看了个遍。“书自心灵深处香，月从蜂峦缺处明。”慢慢地，小书痴变成大书痴，变成老书痴，他与书结缘，看春华秋实，交阳春白雪，下里巴人；神话太空，唐宋乐舞，历史典籍都尽收眼底。他细细的品味，越品越醇。他听历史脉搏的跳跃，他嚼人生苦乐的缘由。虽不能悬壶济世，但读书成就了他的人生。

             （刘文忠青少年时代照片）

                        当兵的梦想

        在孩童时候，父亲闲暇时，常常给孩子们讲《说岳全传》和《杨家将演义》，书中的岳飞、杨家将是文忠兄学习的榜样。迷恋古代英雄，勾起他许多心事。那古战场上，岳飞精忠报国，千里驰骋，保卫祖国；杨家将金沙滩浴血奋战，犹如昨日，让他感叹，崇拜。常常一个人垂首挽袖，抱怨生不逢时，如果自己在那个时代，一定要当兵吃粮，保家卫国，成为一个将军。

         1969年10月，文忠兄年满十八岁，内蒙古步兵学校要在学校招兵，条件是应届初中毕业生。他刚好上初二，很幸运，属于应届毕业生，具备入伍条件。面对部队来校招兵，他心里一阵激动，首先报了名。学校的老师和同学，也对他抱着很大的希望，因为他个子有1.7米，体重也有70公斤。更重要的是，他已经有几篇豆腐块稿件在地方报纸上发表，老师专门给部队的同志做了推荐，旗武装部的部长还专门召见了他。就要实现自己的绿色的梦，他激动的哭了。刘文忠要当兵了的消息，长上了翅膀传遍了校园内外。马上就要开始体检，内蒙古步兵学校招兵和普通新兵一起进行。在学校，他接受接兵干部目测，非常满意，确定让他参加体检。体检以后，他焦急地等待，内心阵阵期盼，有股说不上来的滋味。他悄悄地问主检大夫，主检大夫给伸出来了一个大拇指，意思是好棒，没有问题。终于盼到了发入伍通知书的日子，他早早到公社武装部，公社的武装干事说：“文忠，回去吧，你没有被批准。”“什么？我没有被批准？”他真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总以为是听错了，还是在做梦。“是的，你没有被批准，是因为政治审查被打下去了。”“啊？！”他内心惆怅，又有一股莫名其妙地酸楚。“政治审查！政治审……”如雷震响在他耳鼓膜。原来，前几天，接兵的和武装部人员，到他家所住的大队调查，大队老书说：“刘文忠的父母是好社员，遵纪守法，就是他的父亲解放前当过二年伪警察。”“什么，当过国民党伪警察？”记录人员把记录递给了大队书记手里，让他签字，按下了了手印。在那阶级斗争为纲的时代，伪警察属于公安管制人员，和阶级敌人差不多，这是个严重的政治问题，他当兵的梦彻底的破灭了。

        他酷爱写作，在《内蒙古日报》《巴彦淖尔报》《华北民兵》《花雨》《当代诗歌》《文艺演唱》等报刊上发表了不少作品，引起旗文化部门的注意。1972年内蒙古军区在二郎山搞民兵军事演习，需要搞大型图片展览，文化部门领导黄积录推荐他到了旗武装部制作展览。在内蒙古自治区展览评比中，获得第一。他被留在巴彦淖尔军分区搞文字工作，他的从军的梦想就要实现了。然而命运多舛的他，在办理参军手续政治审查时，又因父亲参加过国民党警察这一历史问题再一次搁浅了。

                藤野先生有什么了不起

        文忠兄是我们学校的教导主任、学科带头人。一日下午，文忠兄给初三年级授课，讲的是鲁迅的散文《藤野先生》。文忠兄学识渊博，讲课极富艺术性，讲到动情处或神采飞扬，或黯然神伤。几十名学生被刘老师的精彩讲解吸引，静静听讲，沙沙作笔记。突然教室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一股冷风扑面而来，一个醉汉闯进教室。来者是一位姓任的老教师，喝得酩酊大醉踉踉跄跄直闯到讲台上。“藤野先生，藤野先生有什么了不起？”醉汉一把抓住文忠兄的胳膊，高声喊道，“我……我才不怕什么藤野先生。走，回家！”文忠兄一时手足无措，脸涨得通红，又发作不得。二人拉扯过程中，文忠兄鞋掉了衣袖也被扯了下来，十分的狼狈。教室里哄堂大笑，骚乱起来。醉汉将文忠兄拽下讲台，生硬拉到了教室外面。“藤野先生有什么了不起”，一时成了师生们的笑谈，也传遍十里八乡。

                         穿了一只袜子

        文忠兄治学严谨、工作一丝不苟，这是被大伙儿啧啧称道的。可他的缺点也是大伙儿公认的，那就是邋遢，主要是衣着方面，他像极了鲁迅笔下的马虎先生藤野。有一回他给初二学生授课。板书完课题正打算开讲，发现课堂上气氛不对。学生或交头接耳，或窃窃偷笑。他马上意识到自己可能又是衣着方面出了差错。一检查果然如是，上衣的纽扣进错了门，衣襟一片高来一片低。立即解开重新扣好。可课堂更加骚动，竟有同学朗声笑起来。他一头雾水，心里发毛。坐前边的一女生用手指指他的脚，他低头去看，也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原来他的脚上竟穿了一只袜子。因是盛夏穿的是凉鞋，忘穿袜子的脚丫五个指头露在外面，又因好几天没有洗脚，脚趾沾满污垢，黑不溜秋地挤在一块儿十分的滑稽可笑。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文忠兄三十岁刚出头罢，你看他邋遢不？

                              一首歪诗

        我代初三年级语文课，兼班主任。班上一些男同学总往教室外后墙角小解。那时的教室都是土胚子盖的，久而久之，教室墙角被冲出个洞，尿液溢进教室。我的学生与我年纪仿佛，我有些镇不住他们，反复说教都无济于事。我将此事说与文忠兄，他便同我一起到教室里查看。早流进的尿液干了泛出白碱，刚尿的还在缓缓流入，骚气扑鼻。坐后面的女同学眉头紧蹙捂着口鼻，个别男生用怪眼瞟着我们窃窃偷笑。文忠兄见状显得很恼火，他一句话不说，拿粉笔在后黑板上写下一首小诗：身条条好／容貌貌好／为何做水龙头呀／专把墙根来浇／还好还好／基础尚牢……／如此好，如此好／为甚不回自己家里浇……此诗虽歪，但效果颇佳，以后再没出现尿尿浇后墙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