娥走了！……

                                                                      ————追思好友周順娥

不喜歡多說話，不喜歡與人交往，不喜歡熱鬧……唯一的愛好就是看書，古今中外的名著幾乎塞滿了她的大腦！

她就是我今生今世的莫逆之交——娥。

我與娥相識相知于北京二十二中學，我不到15歲，她比我稍大。

她老成、不苟言笑，話少、語速很快，喜歡引經據典。

而我，話多、活潑頑皮、整天嘻嘻哈哈……

性格反差如此大的我們倆，卻成為一生的好友。

緣分吧！

看似冷若冰霜不喜歡與人打交道的娥，對我總是笑眯眯、關懷備至……

那個年代，我家很窮，沒有錢買零食；她家也不富裕，卻經常悄悄地往我的課桌里放各種吃的東西——紅薯乾、花生、粽子、甜窩頭、烙餅……這些不值錢的小食品讓我回味無窮！娥的關懷溫暖了少年時代的我！

1958年高中畢業后，我去了新疆。

那年大學錄取兩個極端！我是“殺、關、管”反革命家屬！屬於“考滿分都不予錄取”之列！另一個極端就是“摸摸腦袋”都可以進大學（這一內幕40年後才得知）。我是主動放棄考大學，將自己“流放”到新疆，參加了工作，“歪打正著”的避免了“不予錄取”的悲慘下場……

娥的家庭只是“小業主”，所以她可以進大學。

一天收到娥的來信，她告訴我：“莫名其妙把我分到了北京化工學院！我根本不喜歡化學！不喜歡物理！，我這個數學經常得2分的人（和蘇聯學的5分制），怎麼能學化工？我天天哭！天天鬧！我終於退學了！……”

她複習了一年，如願以償的考入了“北京師範學院中文系”。這是我與娥一生中唯一的一次通信。

1962年我回北京探親。娥到我家來看我，這是高中畢業后，我們首次見面，她的話依然不多。

1993年我從四川到北京探母，好友麗珠召集在京的老同學歡聚一堂，娥欣然前往。

娥沒有和我熱烈擁抱！沒有竊竊私語！她告訴我：“如果不是爲了看你，我不會參加任何聚會……”還是“那隻”怪異的娥！

30年彈指一揮間！我們這一幫同學已到知天命的年齡！

1994年我兒子考入“北大”研究生，我借機到北京探望老母。

專程去娥上班的國子監中學去看望她，我與她單獨相處了一整天，這一次娥的話出奇的多！

她告訴我，文革時她家被抄，爲了不受紅衛兵的屈辱，她把自己剃成了陰陽頭……她說：“這個世界真可怕！”……

2004年，又是一個10年！好友滇林想方設法幫我找到了娥的電話號碼。

撥通娥的電話，她聽出了我的聲音，馬上說：“把電話掛掉！”，我莫名其妙，傻乎乎的把電話掛了，還沒有回過神來，電話響了。娥在電話那一頭說：“你的退休金那麼低！我不想讓你出電話費……”，我的眼淚刷的流了出來……她總是為我想得那麼周到！我讓她把地址告訴我，我會馬上去看她！她說：“不要來！通通電話就可以了！我不想見任何人！”，我說：“你一定要見我！！”，她無奈，同意我去看她。

她到汽車站接我，我簡直不敢相信站在我面前的這位白髮蒼蒼、沒有牙的人就是娥！

她的第一句話：“你還那麼青春！我那麼老……”那一刹那，我很想哭……

她的家很寬敞，是她老公單位分的房子。我問她：“你家先生呢？”，她指指心，說：“在這裡，我先生從來就沒有離開我……”。

我勸她多參加同學、朋友聚會，讓自己開心一點。她說不喜歡！。她喜歡整天在家看各種報紙、雜誌。

這一天，我們談天說地，盡情的說著、聊著……

臨別時，我說還會來看她，她說：“不要來！我不想見任何人……我給你打電話吧！”

娥送我一隻大花瓶作紀念。我用它插滿了富貴竹，象徵我們的友誼長青。

誰知這一天竟然成為我們永別之日……

此後，我們通過很多次電話，每次仍然是讓我把電話掛掉，她再打過來……

不知從何時起，她的電話總是無人接，我以為她到她妹妹家玩去了……我又以為她搬家了，我還奇怪，爲什麽不通知我呢？

幾年過去了，一直聯繫不到娥！最後找到國子監中學才得知娥已經過世三年（2009年3月）

同在中國！同在北京！一個好友靜悄悄的離開了這個世界！作為老同學、好朋友的我竟然一點信息也沒有得到！我真是羞愧難當！......

聽說娥有嚴重的憂鬱癥，我怎麼也不相信……

她是我一生中聯繫最少、見面最少、聊天最少的好友。

我們卻永遠心靈相通……

娥走了！走好啊！我的莫逆之交！！

                                                   2013年元月26日

娥留給我的紀念（195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