辩证9论中国哲学史（152）

徐敏豪

2016年7月25日周一农历六月廿二中伏

1.论史诗。今晨，本人开电脑浏览要闻，豆瓣网转载早期朱光潜、钱钟书《中国：为何无史诗？》（惜字如金、正确引导，标题、内容，皆经本人文字整理）：原载《申报月刊》1934年2月第3卷第2号，现载《朱光潜全集》安徽文艺出版社1993年2月版第8卷；节选自钱锺书1945年12月6日在沪对美国人演讲。中国诗和西方诗发展路径迥异。种类上。

2.论向度。西方诗，同时向史诗、戏剧、抒情3方面发展，而中国诗则偏向抒情一方面发展。试想，如西方文学中，无荷马、埃斯库罗斯、索福克勒斯、维吉尔、但丁、莎士比亚、弥尔顿和拉辛等，歌德没写过《浮士德》，莎士比亚只做过一些十四行诗，就可见史诗、悲剧对西方文学重要。中国恰是一没荷马和悲剧三杰的希腊，杜甫恰是一位只做过。

3.论长短。十四行诗的莎士比亚。长篇诗不发达对中国文学不能说不是一大缺陷。史诗悲剧、其他长诗在中国何以不发达？最少五因。一是主因哲学思想平易和信仰浅薄。史诗、悲剧，异于抒情诗、以一时一境主观情趣为主，只须写出人生片段；史诗、悲剧，皆同时着眼多角色，须写出整个人生、社会，乃至全民族哲学思想和信仰。史诗、悲剧。

4.论信仰。作者都须有较广大观照，才能在繁复多变人生世相中看出条理线索；同时又要较深厚情感和较长久坚持努力，才能战胜情性、环境障碍，去创造完整伟大作品。广大观照常有赖于哲学，深厚情感、坚持努力常有赖于信仰。这2点恰为中国民族所缺乏。西方史诗都源于神话。神话是原始民族思想、信仰具体化，史诗则又为神话艺术化。

5.论神话。从《左传》、《列子》、《楚辞》、《史记》看，中国原来也有一个神话时代，不过到商周时代已成过去。神话时代是民族婴儿时代。中国属早慧民族，早就把婴儿时代思想信仰丢开，脚踏实地过成人生活，不语怪力乱神（孔子语）。西方史诗所写，恰不外怪力乱神。在儒教化中国，史诗不发达，自然不奇。西方悲剧发祥于希腊。希腊人。

6.论悲剧。岁祀狄饿倪索斯（Dionysus 主酒及谷畜的神）时有合唱队在神坛前歌舞并扮演神的事迹。希腊悲剧便从这种祀典发达出来。近代悲剧一半是学希腊的，一半是源于中世纪教会中所扮演“圣迹剧”。王国维在《宋元明戏曲史》里也说中国戏曲源于巫蛊祭祀。中西暗合可证明悲剧与宗教关系密切。发源相同，何以后来中西成就不一？西方悲剧。

7.论挣扎。不外2种挣扎：一种描写人与命运；一种描写个人内心。没人与神冲突，便没希腊悲剧；没内心中2种不同情绪、理解冲突，便没近代悲剧。中国人特点处处能妥协，上不怨天、下不尤人，消极处世。此妥协态度根本与悲剧精神不合，因它规避冲突、挣扎。二是西方民族性好动，理想人物是英雄；中国民族性好静，理想人物是圣人。

8.论英雄。西方所崇拜英雄为希腊的阿喀琉斯（A-chilles）、拉丁民族的查理大帝（Charlemagne）和罗兰（Rolland），日耳曼民族的西格弗里（Siegfried）和贝奥武甫（Beowuef），皆气盖一世伟男，具扛鼎搏虎膂力，历经艰难困苦，打过无数胜仗，杀过无数猛兽，成全民族救星。中国儒家所崇拜圣人如二帝三王，大半都是在“土阶茅茨” 中。

9.论主客。“端冕垂裳而天下治”君主，除敬天爱民外，不必别有所为。圣人中仅夏禹治水颇似西方英雄，但孔子赞他，却侧重“菲饮食而致孝乎鬼神，恶衣食而致美乎黻冕，卑宫室而尽力乎沟洫”3点等“太平天子”美德。中西人生理想分野，与社会开化早晚有关。中国社会安定极早，没很大内忧外患，当时所需人物仅“无为而治”、“太平天子”。西方民族在文学初露萌芽时代，还在与天灾人祸奋斗，所以当时所需人物是“杀人不敢前，须如为蝟毛磔”战士。此人生理想差异，在文学上，影响深刻。史诗、悲剧，都必有动作，且必须激烈紧张，才能在长篇叙事中维持受众兴趣。动作中心必为书中主角，慷慨激昂英雄。在西文中“主角”、“英雄”2名词仅hero同一字。中国“无为而治”圣人最不适宜作史诗、悲剧主角。三是文艺上主客观分别并非绝对、仅有侧重。依荣格（Jung）研究，民族、个人心理原型有“内倾”、“外倾”2种。“外倾”好动，好把心力支到外面去变化环境，表现于文艺时多偏重客观。“内倾” 好静，好把心力注在自身作深思内省，表现于文艺多重主观。中西民族相较，西方属外倾类，中国属内倾类。因此，西方文学偏重客观，擅长史诗悲剧；中国文学偏重主观，擅长抒情短章。中国诗偏重主观，故史诗、悲剧所必要客观想象不发达，如中国游仙派诗人所见仙境较西方诗所描写天国，立刻可见客观想象贫乏是长篇诗在中国不发达主因。“游仙派”诗人所见仙境大半据道家传说、意象模糊隐约，神仙极乐仍是清静无为，所以在游仙诗中寻不出动作，找不出一个首尾贯串故事，最多仅骑鹤乘云、持芙蓉、吹玉笙、饮琼浆、启玉齿类哑剧，静止姿势。此仙境意象，仅能产生图画雕刻，而不能产生史诗。西方史诗中天国却不如此简单，如荷马巴腊斯仙山、但丁天堂、弥尔顿乐园，皆轰烈戏台，神仙仍有婚嫁宴享、刑赏争战、冗长会议、激烈辩论；宫殿园囿、衣服器皿，冠色宝石、楼台柱窗。李白（仙境14字）：遥见仙人彩云里，手把芙蓉朝玉京。但丁、弥尔顿仙境著书。郭璞（20字）：灵妃顾我笑，粲然启玉齿，蹇修时不存，要之将谁使？法国诗人维尼（A,de Vigny）写仙女爱罗娃（Eloa）钟情于撒旦的故事却铺张到七八百行。由此可见客观想象强弱。四是史诗和悲剧皆长篇作品，中国诗偏重抒情、不能长，所以长篇诗在中国不发达。史诗悲剧、其他长篇诗缺乏，并非中国文学弱点，也许还可说中国人艺术趣味较精纯证据。西方从古希腊到19世纪，都特看重长篇诗、唯称“庄严体”(grand style)。但19世纪以来，学者意见已渐改变。（1）西方学者（法国美学家幽佛罗瓦（Jouffroy）首倡，近来意大利美学家克罗齐（Croce）尤力）现已看出一切诗皆抒情，悲剧诗、史诗仅为其一。（2）西方学者现已看出凡抒情诗都不能长，长篇诗不必全体是诗。美国诗人爱伦·坡（Edgar Allan Poe）首倡，他说：长诗一词自相矛盾，荷马史诗、《失乐园》等长篇诗，皆短诗集合，许多并不是诗。与近代考据学者结论暗合。五是史诗和悲剧皆原始时代思想信仰结晶，与近代社会状况、文化程度已不相容。史诗已蜕化为小说，悲剧已蜕化为“问题剧”和“风俗剧”，皆由诗变为散文。此变迁似乎可证明人类情趣已渐由委婉而趋直率。中国散文发达极早，如《左传》、《史记》等，在古西方史诗材料，而在中国却只是散文作品，这也许史诗时代在当时本已过去，而此前又无史诗可为蓝本。小说在中国发达比西方早，汉魏六朝时记神仙鬼怪散文极多。如《穆天子传》、《汉武帝故事》、《西京杂记》、《飞燕外传》、《搜神记》等，但因史诗无蓝本而小说格式已成立，所以作者都取小说形式。中国戏剧形式成立为时极晚，最早也不过在唐朝，悲剧时代早已过去。最擅长戏剧元人作品大半仍是抒情诗，不能和西方戏剧相提并论。此5因，皆源于中国民族优缺点，如依谨严逻辑，似不应将其相提并论，因此问题本无定论；所见列举，仅供将来研究时参考。

（未完，待续）                           

（注：本文根据中国社科院哲学所哲学网，百度（经中国百科专委会审核）等相关信息撰写，皆有出处，特此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