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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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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医无后”不是说名医缺了德、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成了没有子孙的“绝户”,而是说“名医的后代”很少有成为与其前辈名望相等的医生的。
在古代,“名医无后”是一句“谚语”,因此将之记载于书籍者并不多见。清初苏州名医张石顽撰有《石顽老人医门十戒》一文,其中有“乘危苟取戒”——不要乘人之危索取非分之财,谆谆告诫后人说:“乘机苟且,恐非仁人所宜,即千箱盈积,一旦非常,后世能守其业而振箕裘者,未之闻也。以是古谚有‘名医无后’之说,信夫!”[1]这是笔者目前所能查到的“名医无后”说的最早出处。1921年,李毓璠撰写的《清故资政大夫二品封典凌公晓五行状》中有云:“间有乡曲之子,素鲜读书,公有教无类,一以《内经》《灵》《素》为根柢,更取古今专家著述,口讲指书,听者忘疲,并时举古人‘名医无后’之言相告诫。”[2]这是近代中医药文献中笔者所能查到的“名医无后”说的唯一记载。
现代名医程门雪先生时常对人提及“名医无后”这句话,据《海派中医》一书记载,原上海中医学院附属推拿学校校长朱春霆去拜访程门雪,“临别,朱春霆告诉程门雪:幼子鼎成跟我学推拿,子承父业,若能蒙程院长点拨是吾一大愿望。程门雪微微欠身,叹息道:“有句老话‘名医无后’,现在,中医又面临着这样的一个困境,需要年轻一代继承接班。你们朱家,世代行医,一指禅推拿,是真功夫,令郎能够继承,是一件好事。”[3]
程门雪先生的弟子何时希在《融会中西陆渊雷》一文中,记载其有一次去拜访陆渊雷,“那天所谈,以‘名医之子’为主题。他说,有些人藉上代余荫,不学无术,席丰履暖,甚至游手好闲,不知上代创业及学习之艰难,悠然自得。现在解放了,好多老牌子不吃香了,他们却仍然掮着老牌子在活动。他激昂地说,中医学术已渐趋没落,不要说缺少经生(意谓学习中医经典著作者),即粗通者亦渐少,惶惶终日,亡中医者将是这一代!言下愤然击桌,气呼呼不已。我说程门雪师曾屡称‘名医无后’,非无子孙也,谓后代不能得其术,传其学也。他们只见老子日诊数十百号,不知当年老辈黄梅雨季,菊花黄时(‘黄梅雨,医生霉’是俗语;‘菊花黄,医生进绣房’是宋人语)门前冷落的凄凉景况,所以不知甘苦,少壮不努力,而自耽逸乐,今日犹能靠老牌子活动,总比无老牌子可掮为幸。陆老闻之,颇是我说,亦愤愤不平。”[4]程婷英在《忆先夫叶熙春》一文中说:“叶清江以下的4个子女,他都没让其跟随自己学医,亲友们问及此事都同声表示可惜。他却说:名医的后代不一定会成为名医,封建时代每隔几年定会出个状元,可是几十年也不一定能出个名医。做医生这个职业是最辛苦的,要有一心一意为解除病人痛苦服务的热情和医德。我自幼出身于贫寒之家,深切体会到穷人生了病是多么的痛苦,所以能感同身受地对待病人如亲人,孩子们现在的生活条件比较优越,从小没有吃过苦,就无此种体验,如让他们随我学医,仗着老子的名声,不大可能像我当年那样刻苦勤奋地学习钻研,学得不好的话,将来不但坐一世冷板凳,用杭州话讲只能做个“乌花郎中”,甚至会成为误人性命的庸医;即使其中有人学得好些,将来有点小名气,恐怕也吃不了我现在这样的辛苦。与其一代不如一代,倒不如不去勉强他们跟我学医,还是让他们读书,听其自然,将来各按自己的志趣去自选职业寻求发展吧。此外,据我猜想,他的这种考虑,恐怕还另有一番痛心的反省:那个从小由闻氏夫人领养大的义子叶再春到上海后,随熙春学医已能独立诊治,熙春偶有小恙时,他也能临时代诊,本来是很可以继承父业有所作为的,但是这个意志薄弱的年轻人,却经不起旧上海那个大染缸的种种诱惑,慢慢地竟沾上了吃喝嫖赌各种恶习,终于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熙春因整天忙于医务,无暇对他多加管教约束,他又以“嫡房长子”自居,我更没法管他)。到抗日战争胜利前几年,他因家庭无法满足其挥霍无度的要求,在向熙春索取一笔巨款之后,就登报声明与熙春脱离父子关系,恢复本姓自立门户。”[5]
看来,“名医无后”是一个比较普遍的现象。中国有句古话,叫做“富不过三代”。如果对所谓的“名医世家”进行专门考究,就会发现许多“名医”到第三代真的都不见踪影了,甚至连第二代也传不下去。其实,所有的职业都是如此,概莫能外。当代“棋圣”的前夫人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就儿子学棋之前景如何的问题回答说:我当然希望将来他能战胜其父,但没有看到哪位九段高手的儿子还能成为九段高手。这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庄子·天道》记载的“轮扁斫轮”的精彩故事,对理解这个问题颇有裨益。齐桓公在堂上读书,轮扁在堂下砍削车轮,他放下椎子和凿子走上朝堂,问齐桓公:“公所读的是什么书?”桓公说:“是圣人的话语。”轮扁说:“圣人还在吗?”桓公说:“已经死了。”轮扁说:“这样,那么国君所读的书,全是古人的糟粕了!”桓公说:“寡人读书,制作车轮的人怎敢随便议论呢!如果讲得出道理来,那么还可以;如果讲不出道理,那么就处死。”
轮扁说:“我用我所从事的工作观察到这个道理。斫削车轮,动作慢了就松滑而不坚固;动作快了,涩滞而难以入木。不慢不快,得心应手,口里虽然不能说出,但是技巧存在于其间。我不能使我的儿子通晓其中的奥妙,我的儿子也不能从我这里继承这一奥妙的技巧,所以七十岁了还在砍削车轮。古代的人和他们不可言传的道理都已经死去了。因此,国君所读的书,就是古人的糟粕了!”
可见,连一个木工小绝活都不能靠口授言传,必须要躬自实践,才能领会其中的玄奥,否则的话,就算父子之间,也有传不下去的可能。
中国所有的学问,既是文化,又是技艺,特点就是“得之于手而应于心”,是得心应手的实践,但却不能讲述、不能传授,因为理论上所说的都只是可能性。“医者意也”,就是对此所做的高度概括。自唐代以后,中医虽然被视为“小道”“贱业”,但中医却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学的,传授医学要择人而诲。所以《素问·金匮真言论》说:“非其人勿教,非其人勿授,是谓得道。”清代高士宗在《黄帝素问直解》中注释说:“非其人勿教,人难得也;非其真勿授,真难遇也。得人得真,自古难之。”[6]对此,清代徐大椿在《医学源流论·医非人人可学论》中进一步解释说:“医之为道,乃古圣人所以泄天地之秘,夺造化之权,以救人之死。其理精妙入神,非聪明敏哲之人不可学也。黄帝、神农、越人、仲景之书,文词古奥,披罗广远,非渊博通达之人不可学也。凡病之情,传变在于顷刻,真伪一时难辨,一或执滞,生死立判,非虚怀灵变之人不可学也。病名以千计,病症以万计,脏腑经络,内服外治,方药之书,数年不能竟其说,非勤读善记之人不可学也。又《内经》以后,支分派别,人自为师,不无偏驳;更有怪僻之论,鄙俚之说,纷陈错立,淆惑百端,一或误信,终身不返,非精鉴确识之人不可学也。故为此道者,必具过人之资,通人之识;又能屏去俗事,专心数年,更得师之传授,方能与古圣人之心,潜通默契。”[7]吴鞠通《医医病书·医非上智不能论》也说:“医虽小道,非真能格致诚正者不能。上而天时,五运六气之错综,三元更递之变幻;中而人事,得失好恶之难齐;下而万物,百谷草木金石鸟兽水火之异宜,非真用格致之功者,能知其性味之真耶?”[8]
“名中医”是中医药学科特有的现象。每个时代、每个地区都会出现一大批身怀绝技的“名中医”。《清代北京竹枝词》记载的“行医”一首云:“满墙贴报博声名,世代专门写得清。怂恿亲朋送匾额,封条也挂御医生。”[9]墙上贴满宣传自己是名医后代的广告,请亲友当“医托”送匾额,还自夸当过御医,这是当时民间医生的“开业术”。在当代医者的圈子里,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办医要办中医,中医要称祖传,祖传还有秘方,只有祖传才能吸引人,只有中医秘方才能自己制药,而且内容保密,价格难核。但纵观历史,有几个名医的后代是名医的?所以,聪明的患者,完全不要迷信以“某某名医之子”为招牌的所谓世家中医,如果你真有本事,何必还要打着老爹的旗号,以广招徕呢?同样,以“某某名医之徒”为招牌者也难免不是如此。
近年来,在政府的高度重视下,中医学术传承在政策扶持、经费投入、项目引导等方面的力度不断加大,评选表彰了30名国医大师,启动了全国名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作,开展全国优秀临床人才研修项目,设立了名老中医学术思想传承研究专项课题,建设了名老中医传承工作室,使中医学术传承模式逐步规范化、制度化、系统化,中医教育应该回归“师带徒”方式的呼吁之声不绝与耳。但是:师承只是第一步,成就医道靠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