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易》解《范》，汉宋交融

———黄道周《洪范明义》思想研究

翟奎凤1 邱振华2

( 1． 山东大学儒学高等研究院，山东济南250100; 2． 吉林大学哲学社会学院，吉林长春130012)

摘要: 明末大儒黄道周的《洪范明义》是《尚书・洪范》诠释史上的重要代表作，该书是汉宋两种学术精神融合的产物。

黄道周既从文本字句上对《洪范》原文进行了调整和订正，也结合河图、洛书和《周易》思想对《洪范》展开了很多大胆和富有

创新性的发挥; 同时该书还大讲五行灾异，以五行范畴备举历代灾异现象及其事应，又通过对“皇极”的重新阐发，展开了很

多性理哲学方面的讨论，通过“皇极”问题的相关讨论，该书在政治思想上也凸显出较强的民本和民主精神。

关键词: 洪范; 河洛; 五行灾异; 皇极

中图分类号: B248． 99; B221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3 － 3882( 2013) 06 － 0028 － 10

Synthesizing the Han and the Song Traditions of the Changes:

Huang Daozhou＇s Scholarship on Hongfan Mingyi

ZHAI Kui-feng1 and QIU Zhen-hua2

( 1． Advanced Institute of Confucian Studies，Shandong University，Jinan 250100，China;

2． School of Philosophy and Society，Jilin University，Changchun 130012，China)

Abstract: In the late Ming Dynasty，the famous Confucian scholar Huang Daozhou＇s Hongfan Mingyi( Clarification of the mecnings of

the Great Plan) ，blending the academic thoughts of the Han and Song dynasties，is an important representative book which interpreted

Shangshu Hongfan． Huang Daozhou not only rectified the words and sentences of the original text of Hongfan，but also developed his

own thoughts combining the Ｒiver Map，Luo Chart and the Zhouyi． At the same time，Huang applied theories of five elements and

natural disasters by periods and explicated theory of Huangji in the Song Dynasty from perspective of philosophy． Huang＇s book highlighted

Key words: Hongfan; Heluo; five elements and natural disasters; Huangji

《洪范》是古文《尚书》中的一篇，“洪”是大的意思，“范”是“法”的意思，“洪范”即统治大法。相传

为周灭商后二年，箕子向周武王陈述“天地之大法”的记录，里面提出并阐述了帝王治理国家必须遵守

的九种根本大法，即“洪范九畴”。《洪范》被誉为中国古代政治哲学的源头，是我国古代政治文化的纲

领性文献，因此，历代关于《洪范》的专门注解也非常多，黄道周的《洪范明义》就是其中非常特别的一

部。

黄道周是明末大儒，一生著述甚多，《四库全书》收其著述达十部之多，《洪范明义》就是其中之

一。① 崇祯十年丁丑( 1637) 五月， 53 岁的黄道周被任命为左春坊左谕德兼翰林院侍读学士，掌管司经

局事务。在奉旨清理皇家经籍书库时，黄道周写下《洪范明义》、《月令明义》、《儒行集传》、《缁衣集传》

等; 第二年八月，黄道周因反对崇祯帝重用杨嗣昌、陈新甲，遭到贬黜，临行前呈上《洪范明义》等书。②

汉儒解《洪范》大讲五行灾异和天人感应，宋儒研究《洪范》主要表现在四个方面: 章句训诂、图书象

数、疑经改经、贯通理学③，而黄道周的《洪范明义》可以说是汉、宋融合的产物，既讲五行灾异，又讲图书

义理，也疑经改经。一般认为，《周易》是阴阳说的源头，而《洪范》是五行说的源头④，随着阴阳五行的

一体化，《周易》和《洪范》在后来也不断交融，出现了很多以《易》解《范》的著作。《洪范》九畴在汉代就

被认为是传说中的洛书，到了宋代，传说中的河图、洛书被数字化，很多人也以河图、洛书来解《洪范》。

这些在《洪范明义》中也都有鲜明体现。

一、关于《洪范》文本的订正

宋代“疑经”思潮盛行，宋儒的《洪范》研究也不例外。《洪范》一文，首列九畴名目，然后作者加以

发挥详解，但第三畴“八政”和第四畴“五纪”二畴只有名目，未加详解。北宋龚鼎元认为应该把第八畴

“庶征”篇中“王省惟岁”以下补到第四畴“五纪”篇后; 而第五畴“皇建其由极”下当紧跟“无偏无陂”一

段，中间“敛时五福”一段当调到第九畴“五福六极”之后。此后，苏轼、晁说之、张九成、赵彦卫、洪迈、项

安世、贺成大、金履祥也认为第八畴“王省惟岁”一段当系在第四畴之后，同时晁说之、洪迈、王伯、贺成

大、金履祥也主张把第五畴“敛时五福”一段调整到第九畴之后。晁说之、金履祥还主张把第六畴“惟辟

作福”一段也应调整到第九畴之后，而项安世认为第六畴“惟辟作福”一段当移至第五畴“以为天下王”

之后。⑤

黄道周参考了上述前人研究，赞成苏轼、洪迈、叶梦得等人将第八畴“王省惟岁”一段调到第四畴

“五曰历数”之后的看法，同意金履祥等人将第五畴“敛时五福……其作汝用咎”一段调到第九畴“五福

六极”之后，也认为第六畴“惟辟作福”一段应放到第九畴之后。这是《洪范明义》卷首“原本古文”和

“正定今文”的主要内容。我们看到这些观点宋人都已提出，并不算黄道周的创发。他的独特之处是在

《洪范明义》的卷末把第五畴“敛时五福……无偏无陂……以为天下王”三段全部移至第九畴之后。这

样在《洪范明义》卷末“再定今文”，黄道周调整后《洪范》文本中，其第五畴“皇建其有极”之后就没有任

何文字了，他给出的理由是“皇极敷词，皆在末段。此处提纲，只用一语，足以上包四畴，下该五用也”;

而第九畴的内容变得非常多，包括了从第六畴移来的“惟辟作福”一段，以及从第五畴移来的“敛时五福

……以为天下王”三段; 关于“惟辟作福”调到第九畴“五福六极”之后，黄道周给出的理由是: “此条旧

周易研究・2013 年第6 期29

［明］黄道周《洪范明义》，载《四库全书》经部《书》类。以下凡引该书，只随文标注书名、卷数和章节等。

侯真平《黄道周纪年著述书画考》( 上) ，厦门: 厦门大学出版社，1

994 年，第221 － 222 页。

蒋秋华《宋人洪范学》，台北: 台湾大学出版委员会，1

986 年，第16 页。

金景芳《西周在哲学上的两大贡献———〈周易〉阴阳说和〈洪范〉五行说》，载《哲学研究》1979 年第6 期。

详见吴建业《宋代〈洪范〉研究》第二部分《宋儒对〈洪范〉经文之考辨》，华东师范大学古典文献学2004 级硕士论文。

在三徳之下，定本移为终篇。其实篇意未尽，当与向威相联，而终于好恶之义。盖威福之源，出于好恶，

五行之用，著于喜怒。帝天所为命，圣人所为性，合而建之，以为皇极。故五建之文未用敷言，至是始合

阐其义，细绎其文，久当自见。”

除了对《洪范》文本进行段落调整外，黄道周还认为《洪范》传世文本有三个错别字，他认为第三畴

“农用八政”的“农”字当作“晨”、第七畴“衍忒”的“忒”字当作“弌”、第九畴“威用六极”的“极”当作

“殛”。洪范九畴，除第一畴五行不言“用”外，第二、三、四至第九畴分别是“敬用”、“农用”、“协用”、“建

用”、“明用”、“念用”、“向用、威用”。关于第三畴的“农”字，师古说: “农，厚也。”郑玄说: “农，读为

醲。”( 《尚书注疏》卷十一) 农用即重用的意思。这样解释的理由是，“食”为八政之首，民以食为天，农

业就是解决人的吃饭问题，所以很重要。黄道周把九畴配合洛书方位和后天八卦，第一畴五行在北方配

坎卦、第二畴五事在西南方配坤卦、第三畴八政在东方配震卦、第四畴五纪在东南方配巽卦、第五畴皇极

在中央不配卦、第六畴三德在西北方配乾卦、第七畴稽疑在西方配兑卦、第八畴庶征在东北方配艮卦、第

九畴在南方配离卦。在这种解释模式下，第三畴配震卦在东方，“震”、“晨”互通，都是东方之象，所以黄

道周认为“农”当为“晨”字之误。“向用五福，威用六极”，传统上多解“向”为“劝勉”，黄道周解为

“明”; 与“福”相对的“极”，黄道周认为当作“殛”。

《洪范》第七畴稽疑“择建立卜筮人，乃命卜筮，曰雨，曰霁，曰蒙，曰驿，曰克，曰贞，曰悔”，原文紧接

着是“凡七卜五占用二衍忒”，这句话传统上多句读为“凡七卜，五占，用二，衍忒”，黄道周不这样认为，

又说“忒”当作“弌”( “一”的意思) ，他认为当句读审校作“凡七，卜五，占用二，衍弌”，“弌”是“一”的意

思，他说: “‘衍弌’犹大衍之挂一也，因上文有‘忒’字，遂误作‘忒’字，相近也。”又说:

卜筮皆卜也，五占者五行之占，二用者二气之用。卦象之成，虽有阴阳，亦以五行为占，及其用

之则曰九六。大衍五十，去其一数，故四十九。一者衍也。( 《洪范明义》卷上之下，稽疑章第九)

七卜之有五占，皆龟也; 用二衍一，皆筮也。龟者《畴》也，筮者《易》也。《畴》之象甚著而其辞

已微，故用龟者观其象。《易》之象虽微而其辞甚著，故用蓍者玩其辞。( 《洪范明义》卷下之中，稽

疑章第九)

这样，“曰雨，曰霁，曰蒙，曰驿，曰克”五占为龟之兆象，且这五象与水火木金土有着对应关系。用

二，即阴阳九六是也。“衍一”如大衍筮法之“挂一”。

黄道周的这些主张，可以说足以成一家之言，但《四库全书总目》对此很不认同，说黄道周“改‘农

用’为‘晨用’，‘衍忒’为‘衍弌’，‘六极’为‘六殛’，殊为臆说。其改定章段次第，亦未见其必然”①。

二、论《洪范》与河图、洛书

河图、洛书，远古以来就是中国文化史上一个古老而神秘的传说。《尚书・顾命》说“大玉、夷玉、天

球、河图在东序。”《论语・子罕》中孔子曾感叹说“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管子・小臣》讲:

“昔人之受命者，龙龟假，河出图，洛出书，地出乘黄，今三祥未见有者。”《易传・系辞上》也说“是故天生

神物，圣人则之。……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孔安国认为河图即八卦，他说: “伏羲氏王天下，龙马

出河，遂则其文，以画八卦，谓之河图。”( 《尚书注疏》卷十七) 刘歆进而认为“虙羲氏继天而王，受河图，

则而画之，八卦是也; 禹治洪水，赐洛书，法而陈之，《洪范》是也”( 《汉书・五行志》) 。班固在《汉书・

五行志》中还说《洪范》“初一曰五行; 次二曰羞用五事; 次三曰农用八政; 次四曰旪用五纪; 次五曰建用

30 翟奎凤邱振华: 以《易》解《范》，汉宋交融———黄道周《洪范明义》思想研究

① 《钦定四库全书总目》( 整理本) ，北京: 中华书局，1

997 年，第156、157 页。

皇极; 次六曰乂用三德，次七曰明用稽疑; 次八曰念用庶征; 次九曰向用五福，畏用六极”这六十五字①，

就是洛书本文，认为河图、洛书相为经纬，八卦、九章相为表里。

到了宋代，黑白点河图、洛书开始出现。承朱子、蔡元定之说，黄道周与以“一六居上，二七居下，三

八居左，四九居右，五十居中”五十五之数布局为河图、以“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八通肩，六四通足，五

居其中”四十五之数为洛书。黄道周认为河图、洛书共为“《易》、《范》之原始”，其中河图为《范》之正、

洛书为《范》之奇，又分河洛为体用，他说“洛书以九而致用，故五事敬用，是生晨、协、建、乂、明、念、向威

之用。河图以十而命体，故五行为体，是通事、政、纪、徳、疑征、福殛之体。”( 卷下之上，叙畴章第二) 黄

道周同时也强调，洛书为九畴之序，河图为五行之序，“九畴五行，虽共一范，而各自为序，非有河图主

生、洛书主克之说也”( 卷下之上，五行章第三) 。黄道周以洛书配合洪范九畴见下图:

黄道周认为这就是洛书原图，显然，这也是承接了汉儒的看法，他解释此图说: “即所谓戴九履一，

左三右七，二八通肩，六四通足，五居其中者也。神龟所负文有畴列，圣人则之，以观象设教。五行出于

北极，一者辰极之位，故五行宅焉。二者鬼神所宗，鬼神立于西南，为敬用之始，故五事位焉。有五事，则

有庶征，故敬者所以致念也。政事明于东，作为晨用之始，故八政位焉。有八政则有稽疑，故晨者所以致

明也。圣贤立于西北，为乂用之始，故三徳位焉。有三徳，则有五纪，故乂者所以致协也。福殛明于南

方，与五行共治，向之者福，悖之者威，二用交致，以归于皇极。故皇极、五行、威福，帝天之中路也。”( 卷

下之上，叙畴章第二) 此外，黄道周还把河图与五行配合起来，即传统上所说的以一六为水、三八为木、

二七为火、四九为金、五十为土。

最为奇特的是在《洪范明义》卷下“五纪章”，黄道周别出心裁地编出河图五行历数、洛书五行历数。

河图历数，自东周至元末2138 年，先是土稼穑历，然后是金从革历、木曲直历、火炎上历、水润下历，最后

又回到土稼穑历。土稼穑历从周平王元年前770 年至秦始皇二十六年即前220 年统一六国，共550 年

历史。550 为河图总数55 乘以土之成数10。② 这550 年基本上是东周时期，黄道周说这是稼穑后际。

而稼穑前际，为河图总数55 乘以土之生数5，即275。黄道周认为稼穑生、成数之和15 与河图总数55

周易研究・2013 年第6 期31

需要注意的是，《汉书・五行志》这段关于洪范九畴的文字叙述中“羞用五事”、“旪用五纪”、“畏用六极”三句，在传世本《洪范》

原文中分别作“敬用五事”、“协用五纪”、“威用六极”。

1、2、3、4、5、6、7、8、9、10，这十个数相加之和为55。按河图之书，1

、2、3、4、5 分别为水、火、木、金、土之生数，6

、7、8、9、10 分别为

水、火、木、金、土之成数。

相乘即周朝历史825 年气数，依次相推，则西周建国在前1045 年。金从革历数，先把河图总数55 乘以

金之成数9 为495，再减去90 为405，这实际上是以洛书总数45 与金之成数9 相乘的数字。黄道周说:

“自周历稼穑本于河图，合十存体，至始而下，五行相次，皆准洛书，以九为用焉。”( 卷下之上，五纪章第

六) 意思是在河图五行历数中，除土之外，金、木、火、水的历数，实际上用的是洛书数。河图五行历数的

土稼穑历55 × 10 = 550， 550 ÷ 5 = 110，分五际，毎际110 年。

金从革历55 × 9 = 495， 495—90 = 405，分三际，毎际135 年。

木曲直历55 × 8 = 440，440—80 = 360，分三际，毎际120 年。

火炎上历55 × 7 = 385， 385—70 = 315，分三际，毎际105 年。

水润下历55 × 6 = 330，330—60 = 270，分三际，毎际90 年。

水润下历末际结束于宋高宗建炎四年( 1130) ，此后又是土稼穑历，始于宋高宗绍兴元年( 1131) ，终

于元顺帝至正十五年( 1355) ，共225 年。这个225 是以河图总数55 乘以土之生数5，再减去50 得出来

的。看黄道周的意思这是稼穑前际，此后稼穑后际当大明王朝。这里的稼穑前际为225( 275 减去50) ，

则稼穑后际为450( 550 减去100) 。那么，大明王朝略逊于周朝，历数当为450 年。黄道周说: “既用二

百二十五，则当以四百五十为正，每际一百五十年，自洪武乙未( 1355) 至弘治乙丑( 1505) 为一际，又自

弘治丙寅( 1506) 至崇祯丙申( 1656) 为一际。”( 《洪范明义》卷下之上) 然而黄道周想不到的是，实际上

1644 年崇祯帝已经死了，明朝已完了。取整数明朝的历数也就是275 年，相当于西周的历数，即河图稼

穑前际。

洛书历数，土稼穑历为洛书总数45 乘以土之成数10 为450，分三际毎际150 年，始于周平王四十九

年己未( 前722) ，终于周赧王四十二年戊子( 前273) 。以下金、水、火、木的历数分别以45 乘以各自的

成数，再加上各自的成数乘以10 之数，表面上看是洛书里套了河图之数10，从实际上结果来看也可以

说是以河图总数55 乘以各自的成数。下面是简单释算:

土: 45 × 10 = 450，4

金: 45 × 9 = 405， 405 + 90 = 495， 495 ÷ 3 = 165

水: 45 × 6 = 270， 270 + 60 = 330， 330 ÷ 3 = 110

火: 45 × 7 = 315， 315 + 70 = 385， 385 ÷ 3 = 128． 3333

木: 45 × 8 = 360， 360 + 80 = 440， 440 ÷ 3 = 146． 66667

木曲直历终于明洪武十年戊午( 1378) 。显然接下来的又是土稼穑历。但我们看到这里与河图历

数的另一个重要不同是五行顺序为土、金、水、火、木，当然黄道周有自己一套说法，这个安排是把汉、晋、

唐、宋分别对应于金、水、火、木。这些游戏历史的编排，很难看出有什么深意。所以《四库全书总目》

说: “其最异者，至以河图、洛书配历数，而曰某年至某年为稼穑初际、中际、末际。以至‘从革曲直、润下

炎上’，其例皆然。是更沿《皇极经世》之余波，曼衍而不可究诘矣”①。其实，黄道周的这种五行历数编

排跟邵雍《皇极经世》并没有多大关系，《四库全书》提要的很多评价也是很想当然的轻率乱讲，如果说

这种奇思异想的来源当推战国秦汉的五德终始说，西汉纬书也有这种推想的渊源。

32 翟奎凤邱振华: 以《易》解《范》，汉宋交融———黄道周《洪范明义》思想研究

① 《钦定四库全书总目》( 整理本) ，北京: 中华书局，1

997 年，第156、157 页。

三、五行及五行灾异

《洪范》九畴第一畴就是五行，这是古文献中关于五行体系的最早记载。黄道周认为阴阳为天地之

气，而五行为天地之质，他说: “二气者，《易》之治，五行者，《范》之治。”( 《洪范明义》卷下之上，叙畴章

第二) 五行是中国古人的一种思维模式，很多现象都可以用五行来归类。《洪范明义》关于五行与五德、

五色、五音、五味等的的配合关系可见下表:

貌、言、视、听、思，与五行的配属关系在传统文献中是有争论的，《五行传》以貌为木、言为金、视为

火、听为水、思为土①，这是汉儒的基本看法。黄道周认为五事“貌、言、视、听、思”应与《洪范》五行顺序

严格对应，即以貌为水、言为火、视为木、听为金、思为土，他批评汉儒说“《范》为五行攸序而作，则五事

之从五行，伦次秩然，不可易也。伏、欧、夏、刘，以木金水火为序，近于汨陈五行者矣”( 卷下之上，五事

章第四) ，又说: “水以阳用阴，体动而用静，貌得其事，故以貌为水，天下之作态多姿者皆水也。火以阴

用阳，体静而用动，言得其事，故以言为火，天下之著笔著舌者皆火也。木以柔用阳，以动而为静。金以

刚用阴，以静而为动。视以动为静，阳而近柔。听以静为动，阴而近刚。故以视为木，以听为金，天下之

接而易合者皆木，纳而易断者皆金也。”( 卷下之上，五事章第四) 以五事对应五行，其实宋儒蔡沈在《书

经集传》中已有明确表述，蔡沈说: “貌，泽水也。言，扬火也。视，散木也。听，收金也。思，通土也。”②

所以，黄道周的这一看法可以说是承接了蔡沈的看法。

至不入流的小传统。作为明末一位有独立思想的大儒，黄道周在这一点上一反宋明儒的主流看法，认为

汉儒所说的灾异思想不能全盘否定，他说: “五行灾异之论，本以上天示儆，人主省愆，稽古证今，不为臆

说，而儒者动云《春秋》不书事应，深诋伏、董、欧、刘之学，不知《春秋》事应散见诸篇。立经主简，则文义

分行，为传尚通，则织组必至。今以世无通贯之经，而谓经无证应之义，可乎?”( 卷下之上，五行章第三)

又不无感叹地说: “凡自汉儒而下，错举阴阳灾异之说，皆一并诋为矫诬妖妄，是以震锡莫闻，君心不戒，

禹箕之学，无得而称焉。”( 卷下之上，叙畴章第二) 黄道周如此重视和肯定灾异谴告、天人感应思想，这

在两汉以后的大儒中是少见的。

周易研究・2013 年第6 期33

详细分析可参考: 冯兵《伏生〈洪范五行传〉对“五行学说”的吸收与应用》，载《孔子研究》2004 年第5 期。

蔡沈《书经集传》卷四，文渊阁《四库全书》经部《书》类。

班固《汉书・五行志》部分主要是以五行思想分析灾异现象，后来的正史多沿用这一体例。受汉儒

天人感应、灾异思想的影响，黄道周在《洪范明义》卷下论五行部分以“水行汩叙”、“火行汩叙”、“木行

汩叙”、“金行汩叙”、“土行汩叙”的形式对历代灾异现象及其事应作了一一例举和分析，他认为“天道

人事，互相表里，天作于先，而人应之，谓之明兆; 人作于先，而天应之，谓之谴告。因天以儆人，因人以祗

天，昼参之蓍龟，夜卜之梦寐，仰观俯察，皆以敬事为本，作圣为终。虽古今异说，不必尽符，并存其意可

也。”在“水行汩叙”一览，黄道周列举了从春秋到元末两千余年中的190 多次水灾及其所应，如第一条:

“鲁桓公元年( 前711) ，秋，大水，钟巫之余沴也。”最后一条: “至正十八年( 1358) ，京师及诸郡水，是主

元亡。”“火行汩叙”中列举了春秋至元末两千余年120 次火灾及其所应，如说“宁康元年( 373) ，京师火，

桓温受之。”“木行汩叙”是讲历代发生在树木方面的一些奇怪、反常现象及其所应，如“建昭五年( 前

34) ，山阳槐树断复起，应在民社”、“灵帝熹平三年( 174) ，右校樗树暴化人形，应傕汜”、“建安十五年

( 210) ，洛阳伐树见血，灾应伏氏”、“怀帝永嘉二年( 308) ，项县桑哭，应东海王越”、“长寿二年( 693) ，神

宫柽杉皆变为柏，应女乘男”等等，类似的现象黄道周列举了四十多条。“金行汩叙”是讲历代发生的与

金属有关的奇异、反常现象，如“显王三年( 前366) ，雨金于栎阳，秦人应之”、“晋惠帝元康三年( 293) ，

殿前六钟皆涕，应在金墉”、“宁宗庆元二年( 1196) ，吴县钱群飞，是听学禁”等等，类似的现象黄道周举

出了二十多条。“土行汩叙”是讲地震，黄道周列举了明朝以前正史所记载的170 余次大地震及其事

应，如说: “安帝永初元年( 107) ，郡国十八地震，应在邓氏”、“永和二年至五年( 140) ，京师八地震，梁冀

主灾”、“开元廿二年( 734) ，秦州大震，应李林甫”。

除五行灾异外，黄道周还在《洪范明义》卷下“五纪章”的阐述中列“日月失纪”一览备具了春秋至

元末的250 多次日食及其事应，在“星辰失纪”中列举了春秋至元末的二百余次彗星及星象异常天象，

在“岁时失纪”一览列举了60 余次春秋至元末所发生的大饥荒。在卷下“稽疑章”的阐述中，黄道周设

“辉占纪异”一览，列举了春秋至元末100 多次如“日晕”“月晕”“白虹贯日”“太阳黑子”之类的异常天

象。在卷下“庶征章第十”，黄道周还列举了历代的“恒雨”、“恒旸”、“恒燠”、“恒寒”、“恒风”等异常天

象及其事应。

五行灾异和天人感应思想在汉代曾极为盛行，但两汉以后这种思想颇受诟病。近代以来在西方天

人二分的科学主义主导下的现代理性更是视此种思想为荒诞不经、极力排斥，甚至大加鞭挞。想为此种

仲舒所强调的“屈君而申天”，警告统治者要行善政，以免遭天谴。这样仍不能理直气壮的看到这种思

想的合理内核，实际上这种思想在中国文化史上可谓源远流长，是中国文化的重要特色。广泛地说，天

与人相互影响这是一般人都会肯定的。天人感应所重点强调的是，人特别是国君和统治者集团的情感

意志、道德状况、精神状态会对大自然的正常运行秩序产生重要影响，以致会由此造成的重大灾难，这种

因果关系也就是说政治清明则风调雨顺，而政治昏暗常会伴随有一系列的自然灾害。这是现代机械唯

物主义和科学理性所难以理解的。笔者认为这种思想的合理内核以及其中的奥妙有待于我们摆脱现代

性的傲慢和偏见重新去认识和领会。

四、性理思想: 皇极、北极、至善、敬

作为明末著名思想家，黄道周在性理思想上有着自己独特的思考，这些思考在《洪范明义》中也有

着充分地流露。清人曾对黄道周与刘宗周的思想宗旨有个对比性评论，说“盖宗周以诚意为主而归功

34 翟奎凤邱振华: 以《易》解《范》，汉宋交融———黄道周《洪范明义》思想研究

传”，又说“至其生平讲学浙闽，以格致为宗，而归宿于至善。与刘宗周之以诚意为宗，而归本于慎独，学

术洵为相等”①的说法。在清人的心目中，“至善”是黄道周学术的归旨。这种至善论在其代表作《榕坛

问业》、《易象正》、《三易洞玑》等著述中都有鲜明体现，他坚守孟子的性善论传统，反对宋儒以气质论

性，认为天命之性为至善，不杂于气质，气是气，质是质，不能与至善之性混为一谈②。同样，在《洪范明

义》一书中，黄道周与反复论及这种“至善”的根本性和一元性。

相对特殊的是，在《洪范明义》中，黄道周以极、北极、皇极、太极来论至善之性。《洪范》九畴第五曰

“建用皇极”，汉唐以降，学者多沿用孔安国传的解释以“大中”来理解“皇极”。朱熹曾极力批评这种解

释，认为“皇”为君主，“极”为标准、极至③。虽然黄道周与朱子都反对以“大中”来理解“皇极”。但在具

体诠释上，黄道周与朱熹的解释有着很大不同。

与朱熹以“君主”解“皇”不同的是，在《洪范明义》中，黄道周多以“天”来解释“皇”，他说“皇即天

也”，认为下文“惟皇作极”、“皇则受之”、“惟皇之极”、“皇极之敷言”等所说“皇”都是指“天”，而“予攸

好德”中的“予”指“帝”，“锡汝保极”、“汝则念之”、“而康而色”等句子中出现的“而”、“汝”指“君”，认

为这些都是“上天训君之词”( 卷上之下，皇极章第七) 。

至于“极”，朱熹训为“标准”、“极至”，而黄道周认为“极即北极”。他说:

人不见南极而见北极，皇皇在上，至精至微，至中至一，凡万物之所谓命、谓性、谓心，皆出于此

也。自其分布流行、合理与气而言之，则为五行; 自其运持推移、动静不分而言之，则谓皇极，《大

学》之所谓至善，《中庸》之所谓独也。( 《洪范明义》卷上之上，叙畴章第二)

至于称建用者，必有一物确在二气五行之上，以为二五枢要，元运纲纪，乃质言以明之，曰所谓

“五皇极”者，乃皇天所建其自有之极，即北极也。二气五行，无此北极不能自立，人君虽尊，犹如帝

星绕极而动，当思皇天所建之极以为极主。故上曰“建用皇极”者，人君之事; 此曰“皇建其有极”

者，上天之事也。( 《洪范明义》卷上之下，皇极章第七)

北极为天之极。在古人的心目中，众星皆动，唯有北极星不动。孔子曾说“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

其所而众星拱之”，以众星皆围绕北极而动来比喻德性修养的重要性。当然，黄道周这里所说的北极也

是一种取象，我们也不能从纯自然天文学的意义上来理解，应当从“皇皇在上”，“至精至微”、“至中至

一”、“运持推移、动静不分”等意义上来理解其精义。这个意义上的北极，其实也就是作为二气与五行

之根本的太极。黄道周说:

盖天以二气五行化生万物，形质不齐，因其生克以为伦叙，而人所受于天者，曰命曰性，性命之

原，本于太极，至善不离，至一不二，阴阳五行以是分化，廸吉逆凶，是生治乱。( 卷上之上，访箕章

极，北极也。……圣人本天以为体，本心以为用，建于不动，以为众动之枢。“易有太极，是生

两仪”，盖此谓也。( 卷上之上，叙畴章第二)

《易》用八而《畴》用九，以《易》之太极为畴之建用，则亦皆九矣。( 卷下之上，叙畴章第二)

阴阳为气，五行为质，而太极为至善之理、至善之性。因此，黄道周还进一步把北极、太极归于《大

学》所说“止于至善”，也就是说“极”同时也有“至”与“止”的意思。他说:

极者，至也，止也。《大学》曰“止至善”，《中庸》曰“无声无臭至矣”，圣贤学问皆从此出，而人

周易研究・2013 年第6 期35

《黄漳浦集》卷首，道光十年陈寿祺刻本。

参见拙文《黄道周与明清之际的学术思潮》，载《安徽大学学报》( 社科版) 2011 年第4 期。

具体讨论参见: 陈来《“一破千古之惑”———朱子对〈洪范〉皇极说的解释》，吴震《宋代政治思想史上的‘皇极’解释———以朱熹

〈皇极辩〉为中心》，两文皆载《传承与开拓: 朱子学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长沙: 湖南大学岳麓书院，2

012 年10 月。

君又为辰极之本，所以立性造命，锡福于天下，当涵养徳性，又加以学问，取法北极，无一亳摇惑偏倚

之私，久而造于至精至微、至纯至一之域，故谓之至善。( 卷上之下，皇极章第七)

今既原本天地，取表日月，以至善为建极之凖，以慎独为建极之要则，纷纭之论，庶有折衷，邪说

诐行可以不作。( 卷上之上，叙畴章第二)

朱子以“极”为“至极”、“标准”，黄道周进而认为这个“标准”就是“至善”，故曰“以至善为建极之

准”。极、北极、太极、至善为性与命之根源。从上述引文我们也多次看到，黄道周认为这个“至善”，也

就是《中庸》所说的“独”，所以他也强调以“慎独为建极之要则”。同样，上述引文也多次出现“精”“微”

“一”“中”等词语，显然，这些都来自《尚书・大禹谟》所说“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这样，《洪范》“皇极”，《易传》“太极”，《中庸》慎“独”，甚至《大禹谟》的“精微”“一中”，在黄道周的诠

释中就相互贯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