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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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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弟借读的时间并不长,掐指算来,除掉两个月的暑假,总共才四个多月,要不是“父亡速回”,小弟还要继续借读下去。电报是11月下旬收到的,得到噩耗的一瞬间,泪水情不自禁流淌下来,这是一种血缘亲情的痛悼和伤怀,这是龙天翔有生以来第一次亲历的亲人死亡,虽然祖父母和外祖父母也已故,但家里没有通知他,都是回沪时才知道的。龙天翔把父亡的电报递给小弟,小弟闷闷地坐着,不发一言。
第二天一早,弟兄俩启程奔丧。
车到湖州,转乘去上海的车票已售完,龙天翔掏出电报,售票员按制度规定,补了两张站票,靠门的走道边有一只鼓鼓囊囊的麻袋,龙天翔叫小弟坐在麻袋上,自己坐在踏步上。
随着车厢的颠簸,龙天翔的思绪飞到了家里,父亲是怎么死的?父亲的身体如此强健,最少能活二十年呀,难道是生病死的?想想也不可能,难道是意外死亡?退休在家也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呀。
父亲退休前已得了高血压,记得,母亲买来许多花生米,煮熟后叫父亲吃花生米的皮,说能治高血压。暑假中,父亲第一次见到小夏,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亲自上厨烧了几个好菜,还说了一大通关心的话语。
父亲突然去世,给龙天翔留下了一个终身遗憾,遗憾的是父亲未能参加自己的婚庆,未能等到孙子孙女的出世。最揪心的是,父亲的死,母亲承受得了吗?原本父亲退休后,老夫妻俩可以好好地安享晚年,弥补前几十年夫妻俩没时间长相厮守的损失,原本想退休后可以共享天伦之乐,弥补父子父女亲情的缺失。如今,一个突然走了,这难道是命运的安排吗?看来,母亲的命并不好,命里注定要孑然一身。
……。
不知何时,车在半途中停了下来。突然,一个满脸绕腮胡须的中年壮汉冲着小弟大声叫嚷:“喂!小赤佬,你怎么坐在我的麻袋上?!把我的蟹压死了!” 龙天翔听了一惊,心想,不好,今天有麻烦了。只见那个壮汉快速将麻袋提到车下,打开绳扣,龙天翔在边上默默祈祷。还好,上帝保佑,麻袋里的蟹除了最上面的一只断了两条腿,其它的都完好无损。那个壮汉却不卖帐,要小弟赔他的蟹,旁边的乘客却帮龙天翔说话。最后,龙天翔不得不掏出电报,这场风波才总算平息下来。后面的一半路程,弟兄俩只能并排挤坐在踏步上,一直到上海。
跨进家门,母亲一把拉着龙天翔的手,边哭边讲述父亲的死因。
那天,刚吃过晚饭,突然,父亲的嘴角歪了下来,说话已不成句子,母亲见状,怕得不得了,急忙叫二弟去里弄办事处借一辆病人专用手推车,可是,父亲不愿去医院,于是,二弟就叫来大伯家的小儿子,两人一起硬拉硬推,将父亲送到浦东中心医院,当晚12点不到,父亲就停止了呼吸,死因是脑溢血。
在母亲讲述的同时,二弟却在一旁暗暗地流泪,嘴里在反复嘟哝着:“都怪我,都怪我,是我害死了老爸……。”
龙天翔问母亲这是怎么回事?
龙母这才停止了哭泣道:“你父亲是高血压引起的中风,嘴歪的时候,只要让他静静地躺着,大不了半身瘫痪,人是不会死的,被你二弟硬拉硬推后,脑血管就爆了,这是医生讲的,所以,二弟就责怪自己害死了父亲。”
了解了原因后,龙天翔先安慰二弟:“二弟,不要难过了,你是好心,不能怪你,要怪只能怪你不懂医学知识。”然后,再安慰母亲:“爸爸虽然死了,他本人没有什么痛苦,假如瘫痪在床,他苦,你也跟着苦,因为,你要长年服侍他,就像姑父(龙天翔的一个远房长辈)一样,瘫痪在床,姑妈多么辛苦。”
龙天翔的一席话,显然有点阿Q味道,但是,不这样说,还能怎么说哪?死的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要活下去,总不能让活着的人背上十字架,永远地痛苦下去,永远地自责下去。其实,这也是命,因为,父亲在世时,最不喜欢二弟,二弟做得再好,总不讨父亲喜欢。也许,他俩是命里相克,这样说,可能会亵渎父亲的神灵。天哪!亲人之间的怨怨相报,在我们生活的周围司空见惯,有明火执仗的,有冥冥之中的。父亲和二弟的怨怼,应该是属于冥冥之中的吧。
葬礼是在新陆火葬场举行的,单位派了一个工会干部参加,龙天翔双手捧着父亲的遗像走在送葬队伍的前面,泪水止不住地哗哗流淌。当父亲的遗体被推出来的那一刻,龙天翔在灵堂看护母亲。突然,小弟“哇”地大叫一声,边跑边叫,哥哥和二弟急忙追了上去,整个灵堂都乱了套。过了好长时间,哥哥才回到灵堂
“哥,小弟怎么啦?”
“疯了。”
“疯了?怎么会疯呢?他人在哪里?”
“三弟和黑碳看护着。”
大宝急着赶回来,因为,他要读悼词。
追悼会整个过程中,龙天翔的首要任务是看护好母亲,同时,心却在牵挂着小弟,亦不知小弟现在怎样了,更担心小弟将来怎么办。一个刚死,一个疯了,这个家怎么这么遭难,要是母亲也挺不住,这个家可要遭大难了。
等到追悼会一结束,母亲马上叫龙天翔去看一下小弟,到底疯到什么程度。龙天翔急忙跑到外面,四下里寻找,找到一个僻静处,见小弟三人坐在水泥台阶上,不像是疯的样子,心头的一块石头才落了地。
原来,小弟第一次见死人,当他的手一碰到父亲那冰凉的脸颊时,受了惊吓,才上演了惊人吓人的一幕。
处理完父亲的后事,接下来处理小弟工作顶替的事情。
按照当时的政策,小弟可以顶替父亲,去湖州航运公司工作,但是,只能到驳船上工作。母亲却有点舍不得,因为,父亲生前曾经说过,驳船上工作,冬天冻死,夏天热死,而且工资低。因此,母亲想让小弟到她的单位去工作。可是,母亲的单位正在安排回沪知青,小小的街道鞋绑厂为国家排忧解难都应付不下来,所以,厂领导说要研究研究才能答复。
那些天,龙天翔和母亲跑了厂里跑街道,跑了街道跑领导家里,想方设法,绞尽脑汁,毕其役于一功。因为,家里的顶梁柱倒了,仅靠母亲的退休金是无法养活小弟的,虽然几个大的可以支助母亲,但也不是长久之计。所以,那几天龙天翔是忧心重重,照理说哥哥是长子,长子为父,用不着他操心,可是,大宝自从脸上留下一条刀疤后就不愿意抛头露面;而且,龙母比较信任龙天翔,就不愿和大宝多商量。所以,无形之中,龙天翔成了长子,成了家庭的精神顶梁柱。
那几天,小弟成了偎灶猫(方言:即无精打采),天天被母亲数落。母亲怨小弟不争气,打架闯祸已被母亲单位知道,丢尽了母亲的脸面;怕单位不接受,又担心单位接受后小弟不好好干,会不会重蹈覆辙。母亲还说父亲的死是被小弟气出来的,说小弟是败家精,还说自己早晚也会死在小弟的手里。
一周过去了,小弟顶替的事还没有回应,这件事不处理好,龙天翔就无法安心回校,真是忧急相煎,恐虑相熬。突然,龙天翔发现心跳有异常,按医学的说法是心律不齐,或心动过速,这种感受是前所未有的。当时,龙天翔并不知道发病的原因,所以,也没放在心上。
正当龙天翔和母亲焦虑万分的时候,厂领导带来了喜讯,叫小弟下周一去上班,试用期三个月,如表现好,转为正式职工,如表现不好,回家当社会青年。厂领导说,这次能录用,一,考虑到龙家的实际困难;二,龙母在单位的印象很好,从不与领导和同事闹纠纷,所以,不看僧面看佛面,希望小弟也要像母亲那样,做个好职工,为母亲争气,为全家争光。
小弟上班后的第二天,龙天翔启程返校。到校第二天,去公社卫生院治心跳异常。卫生院有个上海籍医生,姓顾,由于是老乡,上海籍教师都愿意在他那里看病。顾医生听了龙天翔的病情介绍,说没关系,是器质性心脏病,是恐慌引起的,还给龙天翔上了一堂病理课,什么怒伤肝,恐伤心,气伤肺,忧伤脾。龙天翔听了觉得很有道理,问顾医生,这种病严重不严重?顾医生说,器质性的无大碍,不会留病根,而病理性的就麻烦了。果然,吃了顾医生开的药后,没几天病就好了。
为父亲奔丧,龙天翔没来得及告诉妻子,回校后草草写了封信,一年之中,先失胎中之儿,后失父亲,龙天翔感觉头顶上似有一重望不到边的乌云笼罩着自己,深秋的寒意开始袭身,龙天翔很想早早上床,可是,心中的畏惧挥之不去,可怕的梦魇又开始在夜晚出现,龙天翔在孤灯清影中想起小春的疯,兰若英的死,更想起龙凤胎的儿子和不能生育的妻子,件件桩桩,挖心掏肺,情已死且情难了,黑夜更难了。
龙天翔再次打开抽屉,取出春雅芬的信,字迹还是那样清秀,词语还是那样滚烫,龙天翔从字里行间看到的却是凄婉两字。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