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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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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云洁按图索骥找到叔爷爷家已是张灯时分,整条胡同摆满了纳凉用的躺椅和草席,老人有哼唱京剧《秦琼卖马》的,有下棋的,有拉京胡的,小孩有的在玩打弹子,有的在墙边玩挤牛,还有的端着碗蹲在门槛上喝稀饭,从各家各户的门洞里望进去,家庭主妇们都在张罗饭桌,嘴里还在大声招呼着自家的小孩快回家吃饭。
“叔爷爷——,叔爷爷——。” 夏云洁边敲击门环边大声叫喊。
“哪位?”门里传出一个老妪的应答。
“是我,上海来的,姓夏。”
大门吱嘎一声开启一条缝,探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朝来人上下打量一下:“上海来的?姓夏?”老人用疑问句重复了一遍夏云洁刚才的原话。
“是的,上海来的,姓夏,夏云洁。”
“噢——,你是七侄子的女儿,我家老头子说起过,快进来。”
夏云洁跟着老人走进客厅,见屋里没有其他人,便随口问道:“婶奶奶,叔爷爷没在家啊?”
“噢——,忘了告诉你,老头子去了北戴河,参加上面安排的疗养。”
“夏姑娘,还没吃饭吧?”
夏云洁没想到叔爷爷家里只剩孤老一个,不好意思麻烦婶奶奶,编谎说吃过了。但是,肚里却在咕咕叫。
老人拿起电话给小儿子通话,叫他马上过来,说家里来了客人。十分钟过后,一阵自行车铃声在大门外响起,老人起身迈着小脚一颠一步,夏云洁马上站起,拉住老人:“婶奶奶,我去开门。”
小儿子见陌生姑娘开门,先是一愣,再一看衣着打扮,像南方人,估计是父亲提起过的侄女夏云洁,欣喜地点点头道:“你是七哥的女儿云洁?”
“是是,是的,我是云洁,你是小叔叔吧?”
两人边走边说,血浓于情的亲情抑制不住夏云洁的心头,眼眶中的泪水在打转,没想到离散的孤雁归了巢,昔日的皇城才是自己的归属,听叔爷爷介绍,还有许多七大姑八大姨都在北京,和自己同辈的肯定还有很多,咳——,要是父母亲还活着多好啊!
“妈,云洁她吃饭了吗?”
“她说吃过了。”
“糊涂,我妈有点老年痴待症,侄女,跟我去外面吃北京炸酱面,出门不远有家老字号,明天我带你去前门的全聚德吃烤鸭。”
吃面的过程是小叔回忆的故事,故事的主角是自己的父亲,夏云洁从小叔的嘴里了解到父亲的儿时以及父母结婚的过程,夏云洁面在嘴里心在往事,满满一碗面是何时吃完的,面的味道是什么全然不知。
人们常说要做个完整的人,什么是完整,对夏云洁来说,缺失的就是人生记忆的完整,就像电脑里的片段,是剪辑的,有时是打不开的,一旦打开了,某些运行程序被破坏了,留下的又是不完整。那晚,通过小叔的复制和粘贴,总算圆了夏云洁骨髓深处一幅父亲的魂和母亲的魄。
在北京的五六天,夏云洁的认亲行程马不停蹄,当得知众亲属在“文革”初期遭受冲击众叛亲离时,一股酸水涌上鼻尖,曾几何自己亲率红卫兵抄自己的家,斗自己的母亲,而母亲至死不渝,不肯承认自己是爱新觉罗的孝子贤孙,目的就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前途和将来,夏云洁在悲伤的同时,暗暗庆幸父亲明智的选择,否则,他在国内的灾难也会和众亲属一样,甚至还要悲惨,还要……。
好在有周总理的保护,众亲属中包括叔爷爷等一批人才能活到今天,其中,也包括自己上大学,夏云洁在心中暗暗地向上苍祈祷,但愿这样的文化大革命再也不要发生了,否则,自己就是去了美国,将再无回头之日,自己的婚姻又会像父母一样天涯海角有名无实。
夏云洁在离开北京的前一天见到了叔爷爷,老人家高兴的手舞足蹈眉飞色舞,特地在前门饭店安排了团圆酒席,在京的所有老老小小全部参加,还去八宝山公墓凭吊了溥仪,遗憾的是由于时间关系,不能带夏云洁去先祖的发祥地拜祭列祖列宗,孙祖约定,等夏云洁办妥赴美签证后,一定携手北上。
当叔爷爷知道夏云洁夫妻分居还未解决时,一双明目顿时蒙上了一层阴翳,难道政协真如外界所传的那样只会举手,讲话不响,无职无权?难道地方的各级部门对统战工作可有可无?难道我们爱新觉罗家族还是被当作欺压对象?难道方秘书在骗自己?溥老当即拨通了安徽省政协主席办公室电话,语气软中带硬地声明了自己的观点和看法,要求在年底前务必落实和解决。
夏云洁见叔爷爷气急败坏的样子,心里既喜又忧,喜得是朝中有人好办事,忧得是再遇到天灾人祸,调动的事还会搁浅还会打水漂,怪不得丈夫老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看来在中国办成点事还非得靠老天爷帮忙。于是,反过来安慰叔爷爷,把自己的喜忧与国家的命运联系在一起就释然了。
最后,当夏云洁提起乾隆皇帝画像的处理问题时,溥老伸手往下按了按,示意此事不便说也不能说,并告诫夏云洁不要在任何人面前提起画像的事,也不要回答任何人的询问,包括自己家族里的人,否则,有生命危险。
溥老的一番告诫让夏云洁云里雾里不知所以,感觉两幅画像就像两颗定时炸弹随时会引爆,所以,心里感到诚惶诚恐,自己刚要提起双龙戏珠,叔爷爷的告诫又从耳边响起。
“小洁啊——,今后凡是与列祖列宗有关联的物品,你千万不能自作主张,上次捐献双龙戏珠不能怪你,但是,我有预感,在美国的几个族人一旦知道了,可能会对你不利。”
“叔爷爷,我定居美国和遗产继承能不能分开,其实,我并不想去美国。”
“是啊——,这又是一对矛盾的两面性,忠孝难两全啊!不去继承遗产就是不孝,定居美国就是对祖国的不忠,对祖上的背弃,所以,做人难啊——!”
祖孙俩还谈到一些不被外人知晓的敏感话题,以及高层权力更替的微妙话题,联系起来,两幅画像更不能出手,必须投鼠忌器。
入夜,夏云洁还在床上辗转反侧,从话语中感觉叔爷爷的态度与上次见面时有了变化,对时局的看法多少有些忧心忡忡,凭叔爷爷的人生阅历和经历,树欲静而风不止,可能他已经嗅出点什么,难道爱新觉罗家族又要遭遇什么不测吗?
相见亦难别亦难,族人亲属分手在火车站月台的一刻,道不尽的千言万语,诉不完的来日方长,夏云洁再一次为了亲情流泪已时隔多年,在与亲人拥抱告别的瞬间,感觉父母在天之灵又一次像流星一样从眼前划过,孤雁归巢,相信父母在天国之上一定会护佑和庇护自己平平安安一生走好的。
南下的列车时停时开,空气中的气温越来越热,车到武汉热浪滚滚,四大火炉之一的武汉依然雄风不减,离开船的时间还早,夏云洁坐在候船室东张西望,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定睛一打量,是铁皮,夏云洁急忙扭转脸,装出没看见的样子。心想,这个家伙整个夏天没在丈夫家露脸,原来在东驰西骋,他到武汉干什么来啦?
“吆——!这不是小夏么。”
铁皮的身影杵在夏云洁当面,夏云洁感觉像在商场偷东西被现抓——人赃俱获,皮笑肉不笑且无地自容。
“啊——,怎么是你?”
铁皮西装革履,手提考克皮箱,万宝路香烟叼在嘴上,脸晒的漆黑,像希特勒似的一头软不拉几的黄头发耷拉在前额,且神情疲惫。
“小龙怎么没有和你在一起?”铁皮说时扭头四下瞧了瞧。
“你怎么在这里?”夏云洁反答为问。
“做点生意。”
“做什么生意?”
“跑腿炒批文。”铁皮神秘兮兮的样子。
“这是什么生意?”
“一本万利的生意。”
“好啊——!,等你发了财,不要忘了拉小龙一把。”
“嘻——,你是抱着金娃娃装穷,过两年,顶多两年,你和小龙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了。”
“我听不懂。”夏云洁对铁皮的调侃并不受用。
“书呆子,”铁皮在心里轻轻骂了一句,“透露点消息给你,中央正在研究引进外资,到时,你的爱新觉罗遗产可以大放光芒了。”
“谁告诉你我有遗产?”
“嗨——,我又不会问你借的,你怕什么,到时,来个中美合资总可以吧。”
两人各揣心思,话不投机,东拉西扯,消磨时间。
开闸放人上船,铁皮直奔自己的二等舱,转了几圈密码,打开考克皮箱,大拇指在舌头上一舔,一张一张数点人民币,铁皮一边数一边骂:“他妈的,票面太小,把老子的手都数算了,人民银行行长应该我来当,印他个100元面额大钞。”
铁皮认识的高干联系上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倒卖批文,就凤凰牌自行车和飞跃牌电视机两笔生意捞了个金钵满盆,所以,铁皮成了改革开放的第一批万元户,铁皮有了大把大把的钱无处可花,坐飞机要凭县级以上证明,住大旅馆要介绍信,铁皮有钱找不到享受,只能看着一堆花花绿绿的人民币空喜欢,为此,铁皮感到烦恼和苦恼,觉得人解决温饱后还是跟动物差不多,区别不大,是人还应该有精神生活,那么,什么才是精神生活?铁皮问了好多人,答案不尽如人意,除了打牌搓麻将还是搓麻将打牌,缺乏新意,铁皮想起龙天翔跟自己讲的一个先吃后唱还是先唱后吃的故事突发灵感,对了,搞个娱乐场所,让那些和自己一样吃饱了撑的可以饭后消遣消遣,可以睡前活动活动,特别是那些像自己一样走南闯北的生意人应该有个解决性饥饿的地方和场所。即然是改革开放,女人身上的那个玩意儿也应该开放开放,不能老守住闺房寸步不离,男人身上的那个玩意儿也应该开发开发,不要老守住一亩三分地安份守己。
再跨出二等舱时,江风卷起铁皮那希特勒式的披额黄发,径直步向四等舱的夏云洁。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