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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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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半个月过去了,过往之客又要启程远离亲人和家乡,八年中的穿梭往来,不仅花去了钱财和精力,更耗去了亲情和友情对下一张返程票的期许。
龙天翔先送妻子去芜湖再转去自己的学校,上火车时,大包小包肩扛手提的知青身影不见了,他们已经刑满释放,但是,谱写《南京之歌》的作者依然在牢里继续他的平反昭雪构思和创作,还在大墙内望眼欲穿。
这趟列车龙天翔已乘过多次,与小梅同行的往事历历在目,不知道她还好吗?铜头在她的肚里滋润吗?对了,还有小头,不知道他最终的投胎是男还是女?假如阎罗王聪明,能看懂上下椭圆形的“囚”字,小头应该是女的,那么,小头已经做了小春的女儿,估计有一岁半多了。
火车一路向西疾驶而去,广播喇叭还在播放知识青年到农村去大有作为的语录歌,还在播放大海航行靠舵手,随后播放了一篇人民日报文章,题目叫《中国农村改革第一村》,安徽小岗村18家农户率先搞起了“大包干”,省委书记肯定和赞扬了他们盖手印托孤不怕死的精神勇气和胆量,编者按特地表扬了一位大学教授和一名中学教师,冒雪踏冰亲赴小岗村开展社会调查,用一颗赤子之心向党中央和国务院作了最好的汇报,展示了新时代文天祥式的赤胆忠心,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小龙,你听,你快听呀!” 夏云洁突然神经质喊起来。
“听什么?”龙天翔还沉浸在小春小梅的遐想之中。
“广播里播的文章是我和仇菊妹还有曾教授我们一起写的。”
龙天翔支起耳朵听了听,再回转头对妻子瞅了瞅:“什么?这篇文章是你们写的?”
“是啊——!你不相信?”
“你什么时候去的小岗村?”
“过年前。”
“你不是说安徽下大雪火车晚点吗?”
夏云洁一激动,将晚到上海的谎吹炸了,只好从实招来。听上去在道歉,其实在表功。
“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去的?” 龙天翔还是觉得事情有点不可思议。
“本来想叫你一起去的,哪想到你被刺伤,所以,没敢叫你。”
龙天翔右臂揽着妻子的肩膀,左手竖起大拇指在妻子的鼻子前面晃了晃道:“看不出,有帝王家的遗风,皇恩浩荡,可是,你不该瞒着我。”
“我担心你不让我去,所以,只能悄悄地去。”
龙天翔听到妻子说悄悄地去,像是做贼心虚,起了疑心,想起打胎的事,早不打迟不打,为什么偏偏赶在去小岗村之前,难道她是为了去小岗村才打胎的?于是,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套问:“其实你应该先去小岗村,然后再打胎,我俩就可以一起回上海了。”
“傻瓜,我就是为了去小岗村才打胎的。” 夏云洁跌进了丈夫的圈套自投罗网。
“啊——?!龙天翔的一声啊,半天收不了口,回不过神,将手臂从妻子的肩膀上拉回来,从包里取出代吕老师买的烟,拿出一盒,起身来到两节车厢的交接处,微颤着双手,拔出一支烟,问别人借了火,很老练地吸了起来,连吸三支,呛了五六次,两次被烟烫了手,两眼漠视着玻璃窗外一晃而过的景物,脑子里却是一桶浆糊。此时此刻,龙天翔的一颗心恰似浸泡在福尔马林防腐液中,虽然不会腐烂,却不能鲜活了,从那天起,龙天翔开始了吸烟的历史,从那一刻起,龙天翔开始学会了不愿和妻子说话的习惯。
回到座位,龙天翔已成了聋哑人,对妻子的一叠声询问追问置若罔闻,哀莫大于心死,心死了,一切语言是多余的,龙天翔用沉默是金将自己严严实实地保护起来。火车到站,龙天翔没和妻子说过一句话,送妻子到学校,还是没说一句话,临睡觉了,龙天翔说了第一句话:“你先睡吧。”
夜已深,龙天翔无一点睡意,回忆的闸门像泄洪一样,铜头的父母比上一次看到时更加苍老,失子的痛苦还在他们的脸上凄爬,面对铜头母亲一声声“铜儿铜儿”的叫唤,龙天翔任凭一双枯竭的双手在自己的身上摸捏,从喉间喊出的一声“妈——”,似一滴甘露唤醒了疯娘的迷智之魂,疯娘一把将龙天翔抱住:“铜儿,我的儿,快——,快叫一声妈。”
“妈——!。”龙天翔发自心底的一声妈,泪水跟着汹涌而出。
龙天翔面对疯人院的小春曾经嚎啕大哭过,面对与小梅肝胆寸断的情痛爱割抱头痛哭过,此时此刻,面对一份难以割舍的友情,龙天翔又一次被情撕裂绞杀,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龙天翔在离开铜头父母回家的一路上,泪水还在心间盘旋,还在苦苦思索,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这句话是谁写的,这个诗人是男还是女,从字面看,好像是写爱情的,应该是个女诗人吧,像兰若英一样,爱之愈深恨之愈切,为了自己,想到要自杀,采用过绝食,最后,竟然以生死相赌,咳——,可悲可叹,可嘉可许。龙天翔在路过小春家老房子时竟然驻足追思良久,脑海里蹦出一句改头换面的诗——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以债相抵。一座大山一样的感情之债压的龙天翔喘不过气来,美好的初恋何以会变成情疯,梅开二度的再恋何以会变成分道扬镳,苦思暗恋又何以会变成生死相残,这一切的一切谁之过?谁之罪?
……。
可笑可叹,龙天翔斜睨着蒙头大睡的妻子,无爱的婚姻像一把利剑穿透胸膛,难道这是老天爷对自己的惩罚?难道妻子是小春派来的复仇大使?难道妻子的打胎是小兰的宿命天遣?寒冷的冬夜,龙天翔的灵魂在自疚加自咎,自赎加自戕。
“你怎么还不睡,我一个人睡不暖。”夏云洁向丈夫发出了合情合理的邀请。
夏云洁人在床上,心在火车上,多怨自己出言不慎,让丈夫气的一言不发,没想到他的这口闷气竟然变成了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憋了几天没做的床第之事也无动于衷,自己主动请他都不屑一顾,难道他想一直当聋哑人吗?一直做个无欲之人吗?这样的沉寂和沉默会把人逼疯的,自己做错的事已无法挽回,假如丈夫永远不原谅自己怎么办?这样的爱情和婚姻不就跟自己的娘家一样吗?名存实亡。
记得离上海前一天去自己娘家取两幅古人服装画像,跨入两年没进的家门,一股心酸涌上心头,母亲的遗像和生前的遗物荡然无存,继母的眼神暗含着挑衅,一声阿姨成了世上最无味无情的称呼,一声爸爸亦成了人间多余的称谓,这个家,没有一个人与自己有血缘亲情关系,唯一能让自己留存家的一息概念的是一母同生的小弟,这个名存实亡的家,这个把自己逼到死路的家,旧痛未愈新伤又起,继母的一句野猫子进屋了+⑨引爆了炸药桶,紧接着一桶一桶的脏水劈头盖脸泼向自己,私生女卖国贼女特务……。
人世间最美好的亲情和爱情在短短两天之内连续遭到摧残和霜打,夏云洁恍惚的神志难以自拔,明天丈夫一走,留下的一条鸿沟难以逾越,自己最亲的双亲已远离人世,自己的痛苦向谁诉说,夏云洁第一次感觉到做人没意思,但是,自己还必须得做下去,父母双亲的骨灰盒还等着自己去入土为安,家族的遗产还等着自己去继承,到了美国,自己又能干什么呢?夏云洁开始后悔,不该把小孩打掉,自己应该相夫教子,应该把繁衍和培养爱新觉罗的家族作为己任,这不就是父亲对自己的殷切企盼么,此时此刻,夏云洁多么希望自己的子宫里已有一个新的生命开始孕育,为了丈夫,为了家族,也为了自己能做一个完整的女人,一个真正的女人。
夏云洁不擅长撒娇,不喜欢发嗲,更不愿意献媚,这些,都是一个女人必备的天性,难道就凭自己一句睡不暖,丈夫就应该乖乖地为自己暖脚吗?那么,丈夫不在的时候,又有谁来为自己暖脚呢?突然,夏云洁想起婆婆对自己说的一番话,夫字天出头,称砣虽小压千斤,为了将功赎罪,夏云洁不得不采用欺骗来博取丈夫的欢心。
“翔,你来听听我的肚子,小宝宝好像在动。”
+⑨野猫子进屋了——阿尔巴尼亚电影《海岸风雷》中的一句台词。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