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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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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到站,还有一节路要走,路上人来车往,积雪被踩压的又硬又光又滑,龙天翔担心妻子还没有躺到产床上就滑倒在雪地上流产,所以,像双人滑一样,紧紧地四臂相搀相扶。但是,走了一里多路之后还是滑倒了,滑倒在招待所大门前,龙天翔转头探望兰若英时神不守舍带倒了妻子,两人坐在雪地上半天起不来,因为,任何一只脚只要一使劲就会失去重心,短短的两里路足足走了大半个小时。
大雪天敲开孙老师家的门,足实让他们夫妇俩大吃一惊,郭医生马上抓起菜篮去买菜,龙天翔跟着一起去,借机把打胎的事告诉她, 并说出了自己的担心,郭医生说这种事你们男人不懂的,等到家问过夏云洁,再判断做人工引流还是打针自流。
孙老师的女儿晓芹见到夏云一下就认了出来,抓着夏云洁的手阿姨长阿姨短,夏云洁看着面前可爱的小女孩,想到自己肚里的小生命就要无妄夭折,一滴凄泪忍不住滚落下来。
“阿姨——,你怎么哭啦——?”
“小孩子别瞎讲,阿姨怎么会哭,”孙老师故意帮夏云洁打圆场。
“我没瞎讲,阿姨就是哭了。”晓芹被父亲责怪,冤枉的快要哭出来。
夏云洁觉得自己已经失态,笑也不是哭也不是,拉过晓芹紧紧抱在怀里,无声的泪水濡湿了晓芹的棉衣外套,孙老师不明就里,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闷着头抽烟, 心想,这个小龙怎么搞的,才结婚几个月就夫妻闹矛盾,太不像话,等他回来好好问问他。
听到脚步声,孙老师将龙天翔堵在门外:“小龙,你俩吵架啦——?”
“没有啊。”
“那小夏怎么会哭?”
“啊——?她在哭?不会吧。”
龙天翔估计妻子在为打胎的事难受,就把情况一五一十告诉了孙老师,孙老师听后头摇的像拨浪鼓:“不值得不值得,这么大岁数了,打了,以后再要小孩就困难了。”
郭医生一进屋拽起夏云洁就往卧室里走,详细询问了怀孕的时间和道明了打胎的后果,夏云洁哭诉了自己为什么一定要打胎的理由,还关照郭医生不要把自己说的话告诉龙天翔。
“好吧,吃过晚饭我先去医院,把炭火生上,你和小龙九点时再来产房。” 碰巧那晚郭医生值夜班。
那餐饭,龙天翔被鱼刺卡了好几回,夏云洁是数着米粒吃了小半碗饭,晓芹的一双大眼一眨不眨地盯望着夏云洁,想再次证明自己刚才没有瞎讲,孙老师夫妻俩强颜欢笑人为地制造欢快的气氛,但是,屋内的温度比屋外还冷,冷的心在结冰。
夏云洁坐上冰凉的产床一刻,羞涩加上恐惧感觉心脏在收缩变形,长裤外裤全脱了,却没脱内裤。
“咦——,小夏,内裤怎么不脱?”郭医生提醒了一下,还对着龙天翔讪笑了一下。
龙天翔帮妻子脱下内裤,发现妻子的双腿在颤抖,熊熊的炭火映红了产房的半堵墙,金属的撞击声令夏云洁紧抓丈夫的手一阵抽搐,伴着阴道扩张器将下身撕裂的剧痛,妻子的呼叫声和马达转动的机械声令龙天翔刺耳剐心,像吸尘器一样的玻璃罩内出现了血肉红水的液体在慢慢升高。
“可惜啊——,小龙,你的儿子没有了。”
龙天翔想看又不敢看,不看又不忍心,最终还是没能看出是男是女,尽管郭医生讲的明明白白。
夏云洁在剧痛的一刻,感觉身体从产床上飘起失重,双手紧紧抓住产床的边缘,当金属在体内翻搅的时候,缺氧的大脑痛不欲生,当耳旁传来“你的儿子没有了”,母爱的天性折磨的灵魂失真,又一串滚烫的热泪将人权淹没,将人性扼杀。那一刻,夏云洁看到母亲的眼珠是白的,父亲的眼珠是红的,丈夫的眼珠是绿的。
踱出产房,踏着积雪,无边的夜空划过一道闪电,响起一声炸雷,龙天翔在心里默默思忖,又是下雪天打雷,明年又要发大水,但愿再不要死人,往事顽强地闪现在脑际,那次大水比下放第二年的大水来的更凶猛,更迅捷,更无情。
……那是知青并组的第二年初夏,连续半个月的瓢泼大雨将东湖水位瀑涨到与湖堤齐平,八九级狂风卷起几尺高的浪头直扑湖堤,苗干事通知组员全体出动冒雨前往东湖抗洪抢险,龙天翔心里很明白,此去凶多吉少,越是接近东湖危险系数越大,因为,他们是顶着即将破堤的险段靠近,万一来不及赶到湖堤,整个东湖水就成了他们的灭顶之灾。
老天爷终算手下留情,肆虐的狂风没有增大。龙天翔他们一到就投入抢险,将已经灌浆的早稻连根挖起装进草包,百十斤的草包投进开裂处像一片树叶被浪头一卷就没了,堤坝在渗水,漏缝在扩大,蝼蚁之穴,溃堤千里,灾难还是发生了,一个打桩队员不慎落水,只见人头一冒再也没有起来,被强大的吸力卷进了湖堤之中,只进不出,筑起了一道人肉湖堤,永远与湖堤同生死共存亡。
……。
夏云洁在丈夫的搀扶下来到陈医生家,麻木的微笑送给主人的同时,无可名状的尴尬和不安茕茕孑立,寄人篱下的痛楚超过产床的肉体之伤。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第二天,夏云洁无论如何执意要回西桥自己的家,自己带血的身躯千万不能给主人家带来血光之灾,哪怕是女人身上流出的最纯洁的液体。因为,中国人讲究这一套,老祖宗更相信这一套,要说不忌讳是假的,因为,床上的血腥味已将厚厚的一叠手纸染红,再好的朋友,再好的交情,朋友的妻不能欺,朋友的家不能脏。
谢别陈医生,龙天翔夫妇脚踩一夜的积雪“噗嗤噗嗤”艰难地行走在凛冽的寒风中,空气中传来高音喇叭的元旦社论。
——摆在我们面前的任务是伟大的,也是艰巨的。关键的问题是要加强党的领导。……。我们要争取一切可以争取的人,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积极因素,并且化消极因素为积极因素,为建设社会主义的伟大事业服务。这样,我们就一定能够战胜一切困难,压倒一切敌人,创造人间奇迹。坚冰已经打破,航路已经开通。毛主席为我们开创的无产阶级革命事业一定要胜利,一定能胜利,光明的中国……。——
随着播音员铿锵有力地号角声,龙天翔感觉脚下的冰雪正在融化,新年的曙光将不再徘徊,未来的中国肯定会像元旦社论的标题《光明的中国》一样是光明的,光明的就像冬日暖阳下刺目的积雪让人睁不开眼。
回学校的一路上,夏云洁始终一言不发,还在怀疑自己的做法是不是太残忍,打掉的儿子毕竟是丈夫的骨肉,丈夫又是一千个不同意,一万个不情愿,而自己并没有将真正的原因告诉他, 自己放弃工资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中国农村现状调查》课题是破釜沉舟的背水一战,同去的还有大学的封老师和当了记者的仇菊妹,这个原因能让丈夫知道吗?这个原因会让丈夫原谅吗?这种近似发疯的做法能得到丈夫的支持和理解吗?为了坚持自己的信仰和真理,为了继承铜头的遗愿,自己发过誓言,今生今世要干一件轰轰隆隆的大事,让世人知道我们爱新觉罗的后裔是如何得民心者得天下的。所以,当丈夫在去的路上喋喋不休反反复复强调可以叫婆婆请保姆来服侍自己的月子时,自己咬定青山不松口,一定要等到结束夫妻两地分居后才考虑要小孩。
打胎等于小产,需要营养和休息,这两者让龙天翔忙的屁颠屁颠连轴转,一下课挨门串户去老乡家买鸡买鸡蛋,一放学杀洗煮烧洗衣洗裤洗床垫,那一阵,龙天翔尽心尽力承担和履行起丈夫的责任和义务之外,其实也是在通过忙碌来麻痹自己,来忘却自己,因为 ,一旦静闲下来,满脑子都是血肉之水的儿子,满脑子想的都是猴年马月自己才能拥有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儿,满脑子愁的都是五年五年五年,还有蒋股长的——真不像话。
龙天翔不再哼曲,不再唱歌,沉默寡言,对妻子的称呼重新回到了“喂”。
“喂,小春去我家了,问我要回照片,你说怎么办。” 龙天翔的语气像屋外的寒风。
“你还真以为烧了?我是这样的人吗?我回芜湖后就寄给小春了。” 夏云洁语气不紧不慢,像在课堂上给学生上课一样。
“真的?没骗我?” 龙天翔的表情却是告诉妻子你又在骗我。
“不管怎么说,小春和我是同学,在一口锅里吃过两年插队饭,哪像你,无情无义。”
龙天翔的背情弃爱已经成了夏云洁的口头禅,目的就是起到举一反三警钟长鸣,所以,龙天翔自从娶了夏云洁,感觉小春的阴影始终在尾随自己,小春的眼睛始终在盯着自己。而在夏云洁的眼里,看着丈夫的同时,丈夫的背后始终恍惚着小春的身影,就像一面镜子在回光返照。
“小春知道我俩结婚了是吗?” 龙天翔的问话肯定中带着怀疑。
“还没有,我没告诉她,我不想刺激她。”
龙天翔心中的无声忏悔让夏云洁一目了然,夏云洁肚里的无奈醋味使龙天翔一言难尽,龙天翔批改完最后一本学生作业,隔壁吕老师的哈欠声声入耳,龙天翔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哈欠连连,洗脸洗脚上床,半小时后双脚还是冰凉的,屋内的温度达到冰点,水桶里的用水已结冰。然而,龙天翔大脑的想象力没被冻僵,他的无限想象力让他继续再做全世界无人敢做,无人会做的一桩奇情怪事。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