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碎“四人帮”迎来了科学的春天，全体教师抑制不住喜悦的心情，脱下冬装换上春装，卸下毛装换上西装，颜老师一下子年轻了许多，奔放了许多，更朝气了许多。

周六下班前，颜老师破例跟几个牌友打招呼：“老许，对不起，今晚家里有事，你们另找一人吧。”

“不要耍赖，上周六你和老龚的定约还没完成。”

“I am sorry,sorry enough。”颜老师点头哈腰连连打招呼。

“下周六再缺席，把你开除出局。”老许说话喜欢掐七寸，直捣黄龙。

“保证不缺席，天塌下来也不缺席。”颜老师对桥牌三缺一的滋味就像喝黄连记忆犹新。

回家的一路上，颜老师筹划起晚上的见面，老朋友信中的一句话―送佛送到西天让他喜忧参半，喜得是老婆的大外甥亲事有望着落，忧得是小梅肯不肯，愿不愿彻底抛弃小龙并接纳今晚事先未告的媒妁之言，假如小梅和小龙还在藕断丝连，自己要不要跟小梅摊牌，尽管老朋友在信中反复强调不能让小梅知道龙凤胎的秘密，可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必要时还得便宜行事，谁让你把女儿的事托付给我的。想到这里，颜老师目中无人地讪笑了起来。

小梅依约如期而至，进门就尊敬师长：“颜老师晚上好，颜师母晚上好。”小梅见屋内还有一个陌生男子，不知道如何打招呼，只能点点头。

“吆――，好长时间没来了，小梅出落得越来越嫩俏了，来――，让师母好好看看。”

颜师母和小梅的父母是大学同学，低两届，在芜湖市人民医院妇产科工作，听丈夫推测小梅和小龙是龙凤胎，又听丈夫说他俩在谈恋爱，比吃了兴奋剂还兴奋，人说有缘千里来相会，自己和丈夫远离上海，在千里之外的芜湖相识相爱，倒没听说龙凤胎千里之外相识相爱的，要不是此事牵涉到利害关系，自己早把它当新闻播出去了。

“小梅，你父亲来信了，请我关心关心你的毕业分配，你自己有什么打算？”颜老师做事喜欢用迂回战术，所以，有点老谋深算。

“上面已经说了，哪里来回哪里去，我还能有什么打算。”

“傻姑娘，上面的话只能信一半，我得到可靠消息，这次分配，每班有一个留校名额。”

“骗人的，我们党员会上已动员过了，一个不留。”小梅对颜老师不怎么信任，特别是干涉自己和小龙的事情后，对颜老师敬而远之，要不是师生关系，要不是看在父亲的面上，早把他和那个“亲哥哥”一样一脚踢开了。

“嗨――，小梅呀――，颜老师没有骗你，昨晚你们的系主任就在我家，他……。”颜师母的“他”字刚出口，听到丈夫哼哼了两声，马上改口，“你看，我说话有点颠三倒四，忘了跟你介绍，这是我的大外甥，”说时，用手指了指一言不发的男子，“外甥跟我在一个单位，下半年就要去上海培训了，今天特地来跟姨夫请教外语的。”

“那真不好意思，我来了影响你们了，颜老师，我改日再来吧。”小梅知趣讨趣地跟上一句。

“呃――，没关系的，以后你俩会常见面的。”颜老师先入为主来了个暗示彩头。

颜师母临时改口，本指望想抬高自己的外甥，没想到被小梅当成了离开的籍口，马上又改口道：“小卢已请教过了，他时常来的，不在乎今晚一点时间。”

小梅从眼角的余光中发现这个男青年的目光像打靶的三点一线，自己的酒窝成了靶心中的10环，突然，脑海里蹦出那个赤身裸体身穿棉大衣的变态狂身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好了，今晚不谈毕业分配的事了，但是，我还是要转告你父亲的话，他希望你能留在芜湖，并且，还要我俩多关心你的个人大事。”颜老师说到我俩时，甩手指了指颜师母。

“是呀―是呀――，留在芜湖多好啊，阿姨给你找个对象，包在我身上。”

“小卢啊，给小梅削个苹果。”颜老师布下的袋口慢慢收紧，先让小梅感觉到今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且是父命难违，并非是我自作多情。

小梅接住苹果的一刹那，猛烈地狂咳不止，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脸憋得像猪肝似的，颜师母急忙取来速效伤风胶囊：“我听你说话声就知道你感冒了，来――，赶快吃了。”

“我来的时候已经吃过了，这两天上课老要睡觉。”

“阿姨――，速效伤风胶囊不能多吃，临床发现，速效伤风胶囊可能会导致再生障碍性贫血，我这次去上海培训，跟这有关。”

小梅经常感冒，一感冒就吃速效伤风胶囊，反正父母是当医生的，家里有的是，还给了小龙不少，因为，小龙也时常会感冒。

“瞎讲，我感冒了就吃速效伤风胶囊，一吃就好，特效。”颜师母在关键的时候帮了外甥的倒忙。

小卢被阿姨抢白了一句，也不生气，也不反驳，掏出一支佛子岭烟递给姨夫，自己点上后，翘起二郎腿一晃一晃像个局外人似的。

小梅闻到烟味，咳嗽更厉害了，不是一般的咳，而是呛咳，咳得腰也直不起来。

颜老师示意小卢把烟掐掉，然后，急忙打开门窗，倒了一杯开水给小梅：“快喝一口，润润嗓子，小卢说得话有道理，喂――，小卢，下次来带点好的感冒药给小梅，听见吗？”

“听见了。”

颜老师不动声色地替小卢加了分，同时，又显示出自己对小梅无微不至的关怀，正准备继续收紧袋口时，从门外传来脆响的：“颜老师好――！颜师母好――！”

随着两声“好―”，赵芳像兔子一样窜了进来：“耶――，小梅也在啊――，”突然一个转身面对颜老师，“好啊――，你偏心，你叫小梅，怎么不叫我？”

“瞎三话四，我一个没叫，腿长在你们身上，小梅和你一样是不请自到。”颜老师随机应变圆了个谎，心想，赵芳这张臭嘴是星星之火，自己曾经为她当了几次消防队，江山好改，本性难移，吃屎也难改。

小梅见赵芳不请自到，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自己一厢见不惯她的嗲劲，就找了理由抽身：“颜老师，感冒药的药劲上来了，我的眼皮睁不开了，我要回去睡觉了。”

“好吧，好吧，早点休息，不要忘了多喝开水。”颜老师知道赵芳有事找自己，所以，来了个顺水推舟。

赵芳等小梅一离开，马上开始做戏：“哎呀――，小梅和小龙俩还在……。”

颜老师想当消防队，但是，皮管子里没水了，赵芳的星星之火已经烧到家门口了，转身就朝门外走，必须把火场转移，果然，星星之火变成了跟屁虫，踩着颜老师脚印如影相随。他俩的滑稽戏颜师母看惯了，不觉为怪，但是，小卢却傻了眼：“阿姨――，这个女同学刚才说小梅和小龙是怎么回事啊？姨夫他……。”

“没事，跟你不搭界。”

“阿姨――，你们介绍给我的小梅，你们对她了解不了解？”

“笑话，你姨夫是她的老师，怎么不了解。”

“可是，我觉得她对我没有感觉，看也不看我一眼。”

“傻瓜，人家是女孩，骨头这么轻啊？！再说，小梅不知道今晚是相亲。”

“哎呀，阿姨你也真是的，那有相亲不告诉对方的？”

“这是新式的，叫半相亲，懂吗？你说的是老式的，现在的女孩不喜欢。”

“可是，我总觉得这个小梅在哪里见过。”

“是吗？快想想，在哪里见过？”

突然，小卢想起，半年前在安师大校园里扮演暴露狂的丑事，碰到的就是小梅，赶紧语无伦次地找了个借口：“不行，不好，小梅不好，换一个。”

“那――，我把赵芳介绍给你要不要？”

“呃――，不要，不要。”小卢边摇头边摆手，像在赶苍蝇似的。

“就是么，小梅文静，将来是个相夫教子的料，那个赵芳，咳――，我估计又跟男朋友闹翻了，叫你姨夫当老娘舅来了。”

“姨夫真是的，喜欢管闲事。”小卢出言不逊，故意讨好阿姨。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禁不住女学生的发嗲，要不是我阿姨宰相肚里能撑船，早跟他拜拜了。”

颜老师重进家门时，跟屁虫已不见了，但是，一副怅然若失的表情逃不过颜师母的眼睛，几次想问，却欲言又止，外甥在场多有不便，生怕事关小梅和小龙。

知夫莫如妻，颜老师确实遇到了棘手难题，赵芳拍着胸脯说得一番话让他不知所以，心想，自己低估了小梅的能量，竟然脚踩两头船，岂不说今晚的龙门阵空摆了，自己对小梅的关心算打了水漂，连老朋友的期望也要辜负了。因为，小梅和数学系的李钢已经打得火热，所以，可以断定，小梅是不会留在芜湖市了，外甥的亲事连八字的一撇也没有了。

小梅在爱情道路上连续遭受数次挫折后，义无反顾地另辟蹊径，接受了多次追求自己的李钢，两人已经私定终身，夫妻双双把家还，回到插队的公社，远离尘嚣，当一名与世无争的乡村教师。

李钢和小梅是中学同班同学，同在一个公社插队，同一年进的大学，由于“三同”的原因，小梅觉得人的命运和缘分是相通相依的，是不应该违背的，尽管叔叔有过现身说法，尽管父亲和颜老师一直在左右自己，尽管世俗的偏见不因斗私批修而销声匿迹，但是，自己的路还要靠自己走，自己的命运还要靠自己去把握，自己的婚姻还要靠自己去丈量。

缘分天注定，自己和小龙有爱无缘，有情无分，自己刚进大学就开始寻找意中人，让“亲哥哥”死了那条心，不要再做黄粱美梦，卡车上与小龙一见钟情，就萌发了寄托终身的美缘和好愿。初见小龙的一刹那，感觉似曾相识，感觉一见如故，感觉自己生来就是此人身体中的一半，他的笑声，他的话语，他的情趣爱好就是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须臾不可离，须臾不可失。

学农插秧，两人一前一后，寸步不离，感觉跨入了夫唱妇随的境界，排练新疆舞两人心心相印，心随意放，情追爱逐，多少次阅览室四目相对，情波闪烁，爱意绵绵。如此美好的青春交响曲才闪光半年，就被颜老师这个法海水漫金山，然后是父母和叔叔的三堂会审。

难道自己和小龙是前世的命咒？今生的克星，多少次，脑海中闪现过令人毛骨悚然的未婚先孕，奉子成婚，到时，看你法海奈我何，管你父母徒伤悲，我自己的身体我作主。可是，自己最终没有这个胆量，没有这个勇气，更没有破釜沉舟的老冯精神。

爱情是把双刃剑，刺伤了小梅的同时，也刺痛了小龙的心，毕业离校前他俩去了一次学校大操场，那次相约不是爱的延续，不是情的复燃，而是爱的葬送，情的痛断。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