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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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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三年中的学工学农学军―简称“三学”,在辽宁朝阳农学院经验推广后,就成了冠冕堂皇的“开门办学”。由此,“开门办学”被列入大学必修课,成了防修反修的必修课,成了与工农相结合的必由之路,还成了工农兵学员上大学,管大学,用毛泽东思想改造大学的一项丰硕成果。
第二次学工在芜湖纺织厂,小龙和周明俩被安排在整烫车间,工作很简单,将机器上卸下来的一个个笨重的滚轴抬移到一边。活有点重,也有点累,但是,不是很忙,可以做做歇歇,比起织布车间要清静的多,因为,织布车间几百台机器发出的噪音,少说也有200分贝,两人面对面大声说话都无法听清。
小龙听到噪音最响的一次是参观军用机场,那是学军时安排的一项活动,战斗机发出的轰鸣声,让小龙真正体会到什么叫震耳欲聋,这种响声少说也有300分贝。据说,在这种噪音里连续待上半小时,正常人就会变得不正常,就会歇斯底里,就会发疯。
周明几乎要发疯了,但不是在飞机场,是在整烫车间。
工人师傅将笨重的滚轴卸下来时,每次都会往钢板铺设的地面上摔,所以,间隔十来分钟,就会听到“砰”的一声金属炸响。每响一次,周明被吓得身体往上一蹿。
一开始,小龙也被吓跳过几次,时间长了,就习惯了。但是,周明却不能,周明的抗吓力实在太差,明明看着工人师傅将滚轴往下摔,随着“砰”的一声,周明的身体必定会条件反射地往上一蹿,想控制都控制不住。小龙担心周明会闹出心脏病来,叫他用棉花把两耳塞起来,如此一来,周明的抗吓力提高了,身体不再往上蹿了,但是,每响一下,周明免不了还是会打一下哆嗦。
照理,像周明这种特殊情况是可以换车间的,但是,周明却不愿提出来,他有思想顾虑,生怕让工宣队知道后会在学工小结上留下不好的一笔。由此,他宁愿冒着得心脏病的危险,也不愿在人生的履历表中被塞进一份影响前途的记载。
在那个年代,前途往往和政治是连在一起的 ,看个人表现主要是看政治。所以,那一代人的履历表中,都有“政治表现良好”或“政治表现一般”这样的词句。
学工学农学军,其实,就是在完成政治任务。每个学员在“三学”中的表现,都要写自我小结,都要被放进个人档案,一旦出现污点记录,那么,这个污点将永远伴随一生,这个污点将会影响到今后的工作安排,入党升迁,调资升级,谈婚论嫁,甚至还会株连到子孙后代。
新生入学都要进行军训,分校内和校外两个环节。指导男生的是个小战士,年龄比学生小。刚开始训练的项目是队列操,跟体育课差不多,几个调皮的学员拿小战士开涮,故意不按口令操作,把军训当成儿戏。面对这些学生兵,不能骂又不能打,急得小战士求爹爹拜奶奶。
后来的项目有点意思,譬如,正步走,百走不厌,那铿锵有力的“啪啪”脚步声,很威武,很雄壮,很能展现男性的风采和雄性的刚强。再下来,练投仿真手榴弹,练卧姿和跪姿瞄准,还练拼刺刀,用的是木头枪,此起彼伏的“突刺―刺”喊叫声,激荡在操场的上空,响彻云霄。
实弹训练不在学校,是在宁国的山里,用得是五四式步枪,能点射,也能连发,先练三点成一线。团长亲自检测,趴在地上,将一副瞄准镜插在枪的上沿,学员的瞄准情况看得一目了然。团长看了小龙的瞄准后,连声夸奖,小龙听了心里甜滋滋的,心想,一定要拿个第一。
卧姿训练需三天,从第二天起,大家都不想练了,原因有两个:一,三点成一线已掌握,多练也没意思:二,卧久了,骨盆两边疼得要命。所以,只想快点实弹射击,好过把瘾。
实弹射击开始了,每人八发子弹,十人一组,小龙排在最后一组,是训练成绩最好的十个人。
趴下后,按平时训练要领,枪托紧靠肩胛,左手紧握枪管,右手食指紧扣扳机,枪尖慢慢上抬,好――,!三点成一线了。刚想扣扳机,只听“砰,砰,砰”,其他学员已扣动了扳机,将小龙的三点一线震跑了,只好再一次瞄准。刚要扣扳机,又响起连续的“砰,砰”枪声。小龙心里有点发急,心跳就加快,心跳一加快,呼吸就急促,呼吸一急促,手就有点颤抖,手一颤抖,枪管就有点轻微晃动,枪管一晃动,三点一线就成了三点二线。而且,瞄得时间长了,视线有点模糊,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伴随着“砰,砰”的枪声,小龙也开始“砰,砰”起来。
八发子弹打完,浑身一轻松,总算完成了任务,站起身,等报靶成绩。可是,三班的一位学员还趴在地上,还有三发子弹没打完,全年级的学员和军训官兵都在等他一人。个别学员催他快打,团长却叫他们不要催,让他慢慢打。由于没有“砰,砰”声的干扰,打得最慢的学员得了第一名,打了76环,比小龙多3环。小龙真后悔,要是自己也和他一样慢慢打,成绩绝对会超过他。
投真手榴弹是在一个山顶的山坳处,也是十人一组。观看的学员站在远离爆炸的另一个山头上,是绝对安全的。但是,投弹的人是没有安全保障的,因为,万一手榴弹脱手,后果不堪设想。那几年,为了训练新兵和民兵,在投弹现场涌现出好多舍身救人的英雄。所以,为了确保万一,未轮到投弹的学员,必须站得远远的。投弹是站在山顶往山下投,所以,只要把手榴弹往前投出十米以外就绝对安全,随着一次一次的爆炸声响起,远处观看的学员们个个欢呼雀欲,就像是在观看春节燃放鞭爆一样。
但是,安全是相对的,不是绝对的,意外还是发生了。
轮到女同学投手榴弹时,小梅紧张的心发慌,腿发软,内心有一千个声音在咬耳朵―快告诉老师,快报告团长,我不敢投!我不想投!同时,又有一万个耻笑声在大脑盘旋―你是党员吗?你是工农兵学员吗?前面是敌人,你可以退缩吗?你的革命大无畏精神哪里去了?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哪里去了?
已有两个女同学自动退了下来,因为团长一再强调,不要勉强,不要充好汉,更不要逞英雄,然而,自尊心加上虚荣心,小梅豁出去了。
别人的手榴弹是往前投的,小梅的手榴弹是往后甩的,也就是说,当小梅的手臂挥动的一刹那,团长已经发现不对,一个箭步冲上去,将小梅的上半身扑倒在自己的身下,随着“轰”一声炸响,团长的半个身体被弹片炸伤,小梅的右小腿被弹片洞穿,有一个女同学吓呆了,旁边的同学惊叫:“你的半只耳朵哪里去了?”她还傻傻地站着,一动不动。
每次实弹演习都备有担架,军训官兵和男同学轮流换抬,小龙更是义不容辞,恨不能长翅膀抱起小梅飞向医院。
公社卫生院医生一看伤势,先止血包扎,再做血型化验,然后急转县医院。因为,小梅的血型是AB型,十万个人中才有一人,公社卫生院没有此类备用血浆。院长一方面电话告知县医院作好准备,同时,让所有的同学做一个血型配对,万一县医院没有或者不够,让配对的同学可以马上献血输血。
一百多个学生和五个老师的血型化验结果出来了,其中有一人和小梅的血型是一样的,颜老师一看名字,心里咯噔一下,拿过化验单往口袋里一塞,然后郑重其事道:“这个同学的名字暂时保密一下,需要献血的时候我会单独通知他本人,我会对这件事负责到底的。”
医生和其他四位教师见颜老师如此郑重其事,也不便明问,有这么多人在场,相信颜老师有难言之隐。
县医院正好备有AB型血浆,小梅的输血不成问题,但是,颜老师的心中却有了一大堆问题,难道世界上真有这么巧的事情?当时自己接这个班的时候,学生履历表中有两人的出生年月日是一模一样的,而且,两人长得又很像,其中,一个是小梅,另一个是小龙。
小梅不是亲生的,老朋友婚后多年不育,经自己一个在育婴堂当嬷嬷的亲戚介绍,从徐家汇育婴堂领来的。当时,这个女婴的襁褓里留有生辰八字和出生年月,为此,颜老师多了一个心眼,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小龙和小梅是同母龙凤胎,必须尽快阻止他俩的恋情,必须尽快将这个可能告诉老朋友。
由此,颜老师不得不扮演法海的角色,先找小龙谈话,再找小梅谈话,用师长的权威无理由地强加干涉。同时,小梅的父母和叔叔三堂会审,用长辈的身份无道理地强行干涉。尤其是当颜老师在小龙口中挖出小龙是龙凤胎,并得知小龙和小梅在后二楼被抓了现行之后,颜老师更是火急火燎,借工宣队的手活生生地将他俩彻底拆散,由此,心头的一块石头才算落地。
小梅的父母婚后多年不育,所以,小梅的母亲常遭公婆的奚落和白眼,在公婆的催促下,不得已领了个自己不想要的女孩,而丈夫却喜欢的不得了,整天囡囡长囡囡短挂在嘴上。没过两年,自己能生了,这个领来的孩子就成了多余的,正好碰到上山下乡,打发得越远越好。可是,丈夫舍不得,让小梅去了安徽,先找季师傅帮忙照顾,后请老朋友颜老师帮忙进了大学,闹了半天,出了个程咬金小龙,亲兄妹谈恋爱,祖上不积德,你们梅家就要生个怪胎外孙了,就有好戏看了。
最急最担心的是小梅的父亲,这如何是好,不讲穿吧,担心亲兄妹做出有违伦理的事情,讲穿吧,瞒了二十多年的秘密要露馅,一旦女儿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加上母女之间多年来的龃龉已成事实,甚至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小梅还会继续贴心贴肺地成为梅家人吗?
梅父能够为他人治病,却无法治愈自己的心病。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