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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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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龙――。”铁皮在门外贼头贼脑地朝屋里张望。
“嗨――,铁皮。”
“怎么?到家就住院?”
“不是,是小……,”龙差一点说漏嘴,马上编了个谎,“一个插兄生病,我陪了几天。”
“安徽今年有招工吗?”铁皮和所有的知青一样,满脑想的是招工,见面的第一句话也是招工。
“不知道,听天由命吧。”
“听黑碳他的妈说,云南那里有不少知青逃到外国去了,早知道这样,蛮好我也插队到云南,就可以逃到台湾去了。”说完,铁皮意味深长地朝龙看了看。
“台湾不能去,要去去香港,香港是花花世界。”
“你怎么知道香港是花花世界?”
“电影里有。”
“哪部电影?”
“好像是《寂静的森林》,抓特务的。”
“当特务,还是去台湾。”
“去台湾是叛徒。”
“特务罪大,还是叛徒罪大?”
“差不多吧。”
“那――,还是去台湾。”
“为什么一定要去台湾?”龙不明白,追问了一句。
铁皮扭过脸,对外面张了张,见没人,把嘴凑到龙的耳旁:“我的姑父一家在台湾。”
“骗人,我怎么没听你说起?”
“骗你是这个。”说着,铁皮伸出中指举了举。
“那你计划好了告诉我,我们一起走。”
“你走不了。”
“为啥?”
“小春不会同意的。”
“男子汉大丈夫志在四方,与其窝在农村等死,还不如展翅高飞。”
“男子汉大豆腐,一言为定,先要保密,对小春也不能说。”铁皮喜欢把丈夫说成豆腐,改词篡词是他的特长。
“黑碳回来了吗?”小龙有点想他了。
“没有,回不起,来回一趟要两百多元。”
“那――,他和小冬的姐姐敲定了没有?”
“敲定了,到了岁数就结婚。”
“喂――,你跟小冬现在怎样?”
“吃屁了,她在上海工作,还会跟我?这个骚货。”
“你们大队有女知青吗?”
“我被分在大山里,全是和尚,没尼姑。”
“看来,你到江西这步棋走错了。”
“上当受骗,什么革命摇篮,穷的叮当响,不过,话说回来,那里的老乡很好,队长招待我们吃肉,我去厨房端菜,跨门槛时眼睛只注意油汪汪的大肥肉垂涎欲滴,脚下一哿,一碗红烧肉全撒地上。”说完,铁皮伸出舌头在嘴唇的四边舔了舔。
“咳――,可惜,太可惜了,到嘴的鸭子飞走了。”
“没飞走,队长把沾满泥灰和鸡屎的肉一块一块捡起来,在水塘里漂洗后重煮,重新端上菜桌。”
“味道怎么样?”
“谁敢吃?打死我也不吃,看了都恶心。”
“你不吃,其他知青吃吗?”
“没一个敢吃,队长一家还舍不得吃,慢慢享受了几天。”
铁皮提到鸡屎,勾起小龙下放派饭时第二天的一餐早饭。五菜一汤,一碗咸豇豆,一碗咸辣萝卜,一碗黑糊糊的臭咸菜,一碗通红的辣椒酱,一碗青菜和蛋汤。小懒一家爱吃臭咸菜和辣椒酱,推荐小龙和小马俩尝尝。小龙想,辣椒酱看着就嘴里生辣气,旺辣火,没敢吃,臭咸菜倒可以尝尝,因为,在家时也吃过臭豆腐,臭冬瓜,臭米笕梗(当地人称旱菜)。用筷头蘸了少许,刚入嘴,就像吃了口烂鸡屎,马上离桌,走到屋外,吐之不及。
返桌后,假装吃了沙子掩饰过去。咸豇豆又是酸得出奇,酸得叫你皱眉,酸得叫你牙齿跟着发酸,酸得叫你不敢用牙去嚼,只能像吃话梅一样,先在口中过渡一下,等酸劲和着口水稀释后,才敢用牙齿去嚼。最后,比较能吃得只剩下青菜,蛋汤和咸辣萝卜。
“小龙,你上次寄给我的萝卜干,生意不要太好(俚语:即受欢迎),两天就抢光了。”
他俩久别重逢,谈天说地,不知不觉铁皮带来的半包飞马抽完了,屋里烟雾腾腾,小龙赶紧打开门窗通气,去厨房,给炉子换了只蜂窝煤,往空盐水瓶注满热水,再将一碗干熟的糯米圆子放入铁锅,加水蒸煮。刚要转身回里屋,传来蹬蹬的脚步声,回头一望,见小春手拿一包东西走来。
铁皮起身与小春打招呼,见小春不理不睬的样子,悻悻地打趣道:“哎哟――,天鹅来了,我是癞蛤蟆,想吃也吃不到,看看总可以吧?!”
“讨厌。”小春剜了铁皮一眼,“小冬等着你去吃,快去!”
铁皮知趣地讪笑道:“不用你赶,我会走的,我才不想当电灯泡。”
“吃了圆子再走。”小龙挽留着铁皮。
“算了,今天的圆子不好吃,吃了会噎死的。”说完,朝小春瞟了一眼,走到门口一转身:“噢――,差点忘了重要的事,今晚去打猫,我在家等你。”然后吹着口哨,打个响指潇洒地走了。
下放前,小龙和铁皮黑碳几个小伙伴白天练身体,晚上去打猫,找来镂空的烂铁皮,做成一只笼子,一头做成一扇活络的门,里面放些食物,猫一走进铁笼,活络门就关死。每晚都能逮到一两只猫,先在笼中把猫勒死,再剥皮。第二天,谁家大人不在,就在谁家煮猫肉吃。猫肉不好吃,有一股膻味,须加入茴香,八角,桂皮等佐料。猫皮晒干后,可以卖钱,钱到手后可以买烟抽。不久,里弄干部挨家通知,不许打猫,因为猫和毛主席的“毛”谐音,谁再打猫,按“现行反革命”论处。
小春拿来的一包东西,全是小龙写给春的书信,由于反复使用邮票,贴邮票处都被剪了个洞,这些残破不全的信封,好像预示着当事人情感的肢解和沧桑。
“小春,你把信拿来做啥?”小龙边说边将注满热水的盐水瓶递给小春。
“做啥?!兑现你昨晚的承诺呀!”
“这跟信有什么关系?”
“哼――,划掉。”
“划掉什么?”
“你自己看呀!”
小龙突然明白过来:“好――,你帮我找,我来划。”
昨晚小春听了小龙的耳语,高高兴兴地去睡觉,其实,根本睡不着,加上兴奋,好像喝了一杯浓浓的咖啡,更无睡意,重新起床,打开抽屉,把小龙写给自己的信全整理出来。
“小春,你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
“小龙临走时跟你说了什么话?”
“他说不再伤我的心了,不再‘皆可抛’了。”
“我说小龙是个好孩子吧。”
“嘻――,”小春露出蔑视的一笑,“你不是说过世界上比小龙好的还有么。”
“那是我的气话,是帮你消气的,你倒好,猪八戒倒打一钯,要了男人,不要老娘。”
小春得了一场疯病后,学会心机了,心想,你小龙不能口说无凭,必须黑字白纸,先把信中锉心锉肺的词语划掉,再叫他写份保证书,哼哼,看你孙悟空还能跳出如来佛的掌心。
先划掉的是一句比喻,――我俩像一对飞行在沙漠中的孤雁,期待着海市蜃楼出现的同时,却被飞沙蒙住了双眼,孤雁还能比翼双飞吗?
“哼――,这么好的文采,划掉心疼吧?”小春在一边幸灾乐祸。
再划掉的是“皆可抛”, ――生命诚宝贵,爱情价更高,若为前途故,两者皆可抛。
“哼――,又心疼了吧?亏你想得出改这样的诗,你这么会写,为啥不写一首情诗给我?”小春开始得寸进尺。
“噢――,我写我写。”
“先写保证书!”小春得陇望蜀,步步紧逼。
“保证书?写什么保证书?”
“我说你写。”
然后,小春将自己拟定的腹稿一五一十口述出来,小龙一字不漏地拷贝下来。
“光有书面保证不行,还要有实际行动。”小春开始乘胜追击,脸上泛起了红光,迎等着小龙的一扑一亲和一压。
小龙在小春一连串的胁迫下违心的首肯,仅仅是缓兵之计,其实,当小春在医院里将《三家巷》四分五裂的那一刻,小龙已在心里一锤定音,今生今世不可能和一个疯婆子啼笑姻缘,之所以自己还在枉费心机唤醒春的意识,也不过是为了平息两家的冲突,也不过是还一份良心债,所以,当龙手牵着小春跨出医院时尾随的幽灵声,已将小龙的画皮剥得一干二净。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