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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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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将裴多菲的“两者皆可抛”改头换面,自以为是对初恋和爱情的痛断,更是对人生目标的反思。龙的这一思想突变,可以追溯到龙的少年。
“文革”初期,龙被“四伟大”光辉形象笼照,达到了顶礼膜拜的程度,决心步伟人的后尘,披荆斩棘,挥斥江山,高瞻远瞩,指点乾坤。所以,龙拜读过《毛泽东选集》第一卷《湖南农**动考察报告》一文,对农村的阶级划分有所了解,为此,龙到农村的第二天晚上就活学活用,理论联系实际。
那晚,龙和小马参加每晚的生产队例会,进入会场,龙看到桌旁坐着一个脸色忧郁的中年瘌痢头,心想,这个瘌痢头肯定是“四类分子”,要不就是“黑五类”,而且,会场的气氛有点沉闷。
队长招手示意他俩坐到桌前,龙又心想,好家伙,下放第二天,贫下中农就要给我俩上阶级斗争第一课了,队长让我俩坐在前排,无非是想让我俩能更清楚地看清阶级敌人的嘴脸,以便我俩今后擦亮眼睛,站在阶级斗争的第一线,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正当龙聚精会神思考可能让他俩发言的演说词时,队长开口道:“老少爷们,上面分给我们生产队两个知青,这是......。”队长将他俩逐一介绍了一番后说:“从今晚起,开会读报这鸟妈事就交给小龙小马你们俩,你俩自己定,谁来读。”
说完,递过一份过期的安徽日报,小马不愿读,小龙问队长读哪一篇,队长说,你喜欢读哪一篇就读哪一篇。龙在头版找了一篇关于斗批改方面的文章,清了清嗓子,学中央电台播音员的腔调,读的铿锵有力。
接下来,队长开始布置第二天的农活。龙心里在急,心想,先要抓革命,才能促生产呀!换上我,肯定先要读上一段毛主席语录,呼上几声口号……。正当龙在游思走神之际,队长又开口了:“下面,由老扬布置下一阶段民兵的工作”。
“我的妈呀!原来瘌痢头是民兵排长啊!”龙心里暗暗叫苦的同时,脸开始发红,发亮,发光,龙的心在发怯,发慌,发颤。
那一刻,龙的内心自我独白,是学“毛选”思想觉悟太高了,还是狂热的革命幼稚病发作了;是阶级斗争这根弦绷的太紧了,还是电影反面人物看多了。说是也是,说不是也是;说对也对,说不对也对。当时,龙像一头蒙了眼的大水牛撞了墙,懵了。
然而,龙的狂热革命理想还在蔓延,还在实践,还在行动。
一天,小龙和老倔头俩搭手抽水,抽水分大车和小车,大车6人,小车2人,老倔头是队长的舅舅,辈分大,资格老,很爱说笑话,身材粗短,像武大郎。抽水忒磨人,必须不停说话,没话找话,否则,一边抽水,一边要充瞌睡。
“小龙”,老倔头喜欢把“小”读第四声,把“龙”读第三声,听上去很别扭,但别有一番韵味,“你们城里人不种田吃啥?”老倔头喜欢七问八问。
“我们有购粮证,到粮店去买。”
“你们城里人吃菜哪里来?”老倔头又开始盘问。
“上海也有农民,专门种菜给城里人吃。”
“那你们不快活死了?!有人种米,有人种菜,还拿工资,那你们下来干什么?”
“不是我们要下来,是毛主席派我们下来。”
“这毛老头子年岁比我大,人老了要发昏,犯糊涂,我们自己口粮都不够吃,你们一来,我们就更不够吃了。”
龙一听老倔头说话有点不着边际,故意把话岔开,想从他嘴里了解一些旧社会的苦和新社会的甜,接受一些农村阶级斗争的“再教育”,可以提高阶级斗争的观念,便于投身到农村三大革命运动中去。
“老倔头,你是老贫农,经历过新旧社会,解放前,你家可饿死过人?”
“58年才饿死人,解放前,哪有饿死人的,粮食多的吃不掉,卖也卖不掉。”
龙想,今天的对话对不下去了,教科书上明明说旧社会天下乌鸦一般黑,四川有恶霸地主刘文采,雷锋小时候讨饭,被地主家的恶狗咬伤,这老倔头的思想觉悟太低了,让我启发启发他。
“嗨――。老倔头,解放前,队里那个老地主,肯定压迫过你家吧。”
“没的事”,老倔头边说边摇头,“我们这一片都是下江人,老家在江北,原来这一片都是湖滩,他们家比我们来的早,占得地就多,活忙时,雇几个短工,一解放,按地亩划成分,就弄个地主,其实,也跟我们差不多。”
一老一小的对话还在继续,龙认为有必要,有责任,有义务开导开导老倔头,否则,有损贫下中农的形象,有损队长的权威:“毛主席说阶级斗争一抓就灵,村上的老地主还藏着变天帐吧?”
“嗨―笑死人,我说小龙,你头脑里怎来这么多怪念头?那是公家人管的事,我们农民只管种田吃粮,”
小龙第一次听到公家人这个词,觉得挺新鲜,追问道:“什么叫公家人?”
“拿工资的,星期天不用上班,还有劳动节,国庆节,我们农民过不到这种节,你说可对?”
小龙一想对呀!农民只过传统节日,至于劳动节,国庆节照样干活,所以,农民对国家没有概念。
从老倔头身上学不到什么,龙转而将自己的疑惑求教全大队学历最高的大队会计,因为,大队会计毕业于芜湖拖拉机技校。
会计一出口不是政治领先,而是粗话领先:“妈的,搞那鸟东西(即阶级斗争)干吗?又不能当饭吃。”可能,他觉得面对知青说这话太露骨,于是,改口道:“上面没让搞,自然,我们底下就没法搞,你说是不是?”
龙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心想,城里的“四大”⑥如火如荼,农村咋不见一条标语,一句口号,自己好像到了世外桃源。
“妈的”,会计开始发牢骚:“一到冬天就要开河,上面只管派工,不管发工资,全大队每年新增加无效工分近万分,今年的分配值肯定要低于往年。就好比一锅饭,原来五个人吃,现在要六个人吃,自然就吃得少了。就拿我们生产队来说,去年,一个劳力一天可以分到一元二角,今年肯定不行,我大致估算了一下,不会超过一元一角五分。”
会计晚上多喝了两杯土烧,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吸了几口旱烟,匝了匝嘴,一颗金牙在煤油灯光下一闪一闪。
“上面要求搞科学种田,老百姓不愿意,死抱老黄历,插秧还是一尺挂两头,亩产四五百斤,又不肯用化肥,又不肯用新品种,又不肯用薄膜育秧种双季稻,妈的,自然,每年的分配就越来越低;自然,日子就过得越来越差;自然,社员的干劲就越来越低。”
龙觉得会计的牢骚蛮有逻辑性,三个“又不肯”和三个“自然”排比句更增添了他对事物看法的规律性,正确性和前瞻性,龙觉得有文化的农民就是不一样。会计的一番话给龙上了一堂实实在在的农村现状课,激起了龙对插队意义的历史使命感,龙觉得肩头的担子沉甸甸的。首先,科学种田肯定是好事,我们知青一定要积极响应,做个科学种田的带头人。
然而不久,龙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浓,心中的疙瘩越来越紧。感觉自己像一艘脱了缆绳,坏了马达,丢了罗盘,随波逐流的弃船,在茫茫的大海上漂泊,没有方向,没有动力,更没有目标。
⑥“四大”―即大鸣,大放,大字报,大辩论。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