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新一代领导人：习近平

Jeremy Page / Bob Davis / Tom Orlik

2012年 11月 12日《华尔街日报》

将于周四登上中国权力巅峰的习近平将从哪里寻找执政灵感？毛泽东应该不是他的选择。这位曾被捧上神坛的中共创始人之一曾发誓“绝不走资本主义道路”，但对于过去三十年来凭藉市场化改革走出贫困的十几亿中国人来说，毛式社会主义已经时过境迁。

习近平也许会把目光投向博大精深的中国历史，从中国古代儒家大师孟子朴素的哲学理论中寻找灵感。孟子主张“天命”，认为暴君可以被取代。孟子在他最著名的著作中向梁惠王发问：“何必曰利？”孟子认为，大夫庶人皆言利，上下交征利而国危矣。

这也正是习近平和新一届领导人所面临的问题。“全民逐利”虽然成就了中国的崛起，但高高在上者不能克制与民争利的欲望，远非真正市场经济的特权结构为官员寻租提供了温床。

现年59岁的习近平赶上一个党内腐败滥权的爆发期，其中最臭名昭著的事件是去年11月份英国商人海伍德的被杀和中国政治新星薄熙来的陨落。

即便是2002年开始领导中国的现任总书记胡锦涛也不得不承认党内腐败问题的严重性。胡锦涛在上周四的中共十八大会议开幕式上向大会做报告时指出，腐败问题解决不好可能导致亡党亡国。这是胡锦涛最后一次作为党的总书记发表讲话。

现在这副担子压在了中国第五代领导人习近平的肩上。怎样让列宁式的党政系统适应21世纪的经济问题以及社交媒体崛起所引发的社会躁动，是他需要解决的问题。目前担任国家副主席的习近平与胡锦涛相比也有一些明显的优势。党内许多人将2002年以来经济和政治改革裹足不前归咎于胡锦涛软弱的执政风格。

习近平的父亲是与毛泽东并肩战斗过的革命英雄习仲勋，他在1960年代被打倒，平反后升入中共高层任要职，是早期市场化改革的主要设计者之一。这让习近平成为所谓的“太子党”，这些“太子党”现在占据着中国军政领域的要职。胡锦涛的父亲则是一个茶叶店的老板。

胡锦涛的早期政治生涯是在几乎没有私营经济和外国资本的内陆省份度过的，而习近平过去30来大部分时间都在中国经济的心脏地区－－东部省份解决问题和支持商业发展。在西方国家眼中，习近平比胡锦涛更有亲和力，特别是对美国。习近平1985年初次访美时曾在艾奥瓦州小镇Muscatine与一户美国家庭同住。习近平的女儿目前在哈佛大学读书。

喜欢足球和好莱坞战争大片的习近平在许多国民眼中也比胡锦涛更可爱，这在一定程度上归功于他伟岸的身材、深沉圆厚的嗓音和他光彩照人的妻子。习近平之妻是位颇受欢迎的民族歌唱家，但近年来一直保持低调。

曾担任驻华大使的澳大利亚前总理陆克文(Kevin Rudd)这样评价习近平：“他在党内的背景、行政背景、军队背景和他父亲的政治地位给了他自信，所以他更加从容。”陆克文还说，他相信习近平对未来的挑战有充分的把握。

但问题在于，习近平是否是否会利用他的革命遗产、与精英阶层的关系网络、他的个人魅力和他深厚的管理经验去克服党内盘根错节的利益牵扯，为中国未来的发展开辟新路。

中国和海外的经济学家普遍认为中国经济要持续保持增长就必须更加倚重民营资本和国内消费，这意味着必须限制国有企业的垄断地位，必须打破腐败官员圈地行为，必须提高城市外来务工人员的社会福利以释放购买力。

除了国内的问题，中国与周边邻国的关系也因领土纠纷而骤然紧张，美国也加强了在亚太的防务和贸易关系。

据党内人士称，这些问题让中共高层充满危机意识，最高领导人近期专门召开会议学习19世纪政治理论家托克维尔(Alexis de Tocqueville)的思想。托克维尔认为，法国大革命最终复制了他们意图打倒的那个旧制度。

不过，指望新一届领导班子一夜之间推进大规模变革也是不现实的。一位前美国官员透露，中国央行行长周小川最近对他说，至少明年10月份以前不会有大的改革政策推出。习近平也会被集体领导的决策程序限制住手脚，集体领导的决策意味着妥协多于果断，新领导人需要在重大改革问题上听取退休老一辈的意见。

习近平2000年在接受一家中文杂志采访时警告说，在担任新的党内职务后不要急于求新。他表示，“既然是履新，在新的一年里总要做些新事，但必须明确这是在前任的基础上做好自己这一任的事。这是个接力赛，要接好接力棒，跑好自己这一棒。”他还引用中国古代哲学家管子的名言，“不为不可成，不求不可得，不处不可久，不行不可复。”

据习近平家族友人说，习近平的灵感来源最有可能是他的父亲。党内人士称，习仲勋是位经济改革派和相对的政治自由派，1987年曾为当时受到批判的改革派领导人胡耀邦说话，并谴责1989年的六四事件。习近平从未在公开场合谈到他的父亲，但据家族友人说，习近平既为他的家族传统感到自豪，同时也警惕在没有其他党内领导人支持的情况下过快行动的风险。

习近平的一位家族老友说，“一个人不能改变中国；如果这个人过快触及了利益集团，就会遭到与胡耀邦和赵紫阳同样的命运。”赵紫阳是在1989六四事件中下台的另一位中共领导人。

习近平对中共党内权力斗争之残酷性当不陌生。上世纪50年代，习近平成长于北京一个高干家庭，那时候他的家人在党内担任要职，住的地方有大大的庭院，有保姆和厨师，出门可坐苏联产轿车。他们去精英子弟学校，可以看外国书籍和电影。这些特权在1962年被突然剥夺了，他的父亲因为支持出版一本被指批评毛泽东的书籍被软禁了16年。

习近平这一代人在1966-76年的文化大革命中受创最深。毛泽东在文革中关闭了学校，让学生加入“红卫兵”，然后把他们下放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习近平因为年龄太小没能加入红卫兵，在2000年的采访中，他回忆起14岁那年被一群红卫兵抓到的情景。他们威胁要枪毙他，把他关进少管所，不过1968年时毛泽东号召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他因此侥幸逃过一劫。

习近平与20到30个少年一起到陕西省的梁家河村插队落户，那里是他的父亲在30年代建设革命根据地的地方。习近平在那儿度过了七年岁月，大部分时间住窑洞，与村民一起挖渠挑猪粪。他后来在国有媒体上自己回忆说，一开始觉得难以适应，把自己沉浸在从北京带来的书里，但后来他接受了农村生活。

最终，当地政府帮助习近平入了党，70年代末被保送进清华大学化工系基本有机合成专业学习，毕业后第一份工作是给他父亲在军队中的老战友、曾任国务院副总理和国防部长的耿飙担任私人秘书。

但1982年，习近平做出了一个战略性的决定：主动要求回地方下基层锻炼。他来到河北正定县当了县委副书记，很快又转到福建省厦门市担任副市长，在他父亲的另一个追随者下面工作，之后又担任了福建省的其他一些职务。

在福建从政期间，习近平锻炼出自己的商业敏感，并在与台湾打交道的过程中磨练了自己的政治技艺。由于北京方面一直把福建省看成军事前沿，导致福建在经济上落后于其他沿海省份。福建省距离台湾只有85英里，它的建设重点是军事设施而不是公路和港口。

习近平在福建任职期间努力提高自己的政治魅力，他在当地运动会打乒乓球，不过据他在福建的一位同事说，习近平的乒乓球打得一般。上世纪80年代，习近平的父亲在毗邻香港的广东省负责完成了首笔外商投资。为了复制他父亲的成功，习近平把目光转向了台湾及其出口导向型经济。台湾的许多商人都被福建省的家族根源和低廉的劳动力成本所吸引。

但海峡两岸的政治关系却成了拦路石：北京担心台湾走向独立，并在1995年和1996年向台湾附近海域发射导弹以示警告。紧张的政治局势促使一些台湾房地产开发商返台。但习近平定期安排与台湾商业人士会面以避免台商大规模撤资。1999年，习近平公开支持海峡两岸签署自由贸易协定，为台企提供税收和其他优惠。

习近平在浙江从政时期同样赢得了亲商的好名声。浙江省也是民营资本的中心，习近平2002-2007年在浙江担任省委书记。

据维基解密(WikiLeaks)披露的一条美国外交电讯显示，习近平曾帮助联邦快递(FedEx)、摩托罗拉(Motorola)和花旗银行(Citibank)在浙江建立业务。这三家公司都在浙江实现扩张，但都拒绝对它们与习近平之间的往来置评。

习近平还帮助麦当劳(McDonald)克服了在浙江扩张的阻碍，时任麦当劳高级经理、现任APCO北京办公室主管的Gregory Gilligan说。Gilligan表示，中共官员在仕途上升的时候只愿意冒有限的风险，但习近平凭藉他的家族背景可以有不同的表现，他相信自己采取的行动能够被其他人接受。

不过在2009年进入政治局常委后，习近平在公开和私下场合的发言都变得比较谨慎。曾与习近平会面的前美国政府官员说，习近平面对提问时的回答似乎仍是积极的，但显然更加谨慎，他的回答常常是模棱两可。

习近平有时会在公开场合发表一些民族主义的言论。例如，他在2009年出访墨西哥时说道：“有些吃饱了没事干的外国人，对我们的事情指手画脚。他还在9月份与美国国防部长帕内塔(Leon Panetta)会晤时就中日领土争端发表了强硬言论。

但在1月份以副主席身份首次访问美国时，习近平以胡锦涛从未有过的方式争服了他的东道主。即将卸任的胡锦涛在出访时举止古板是出了名的。

除了在Muscatine故地重游并与当年的美国房东叙旧外，习近平还成为首位观看NBA比赛的中国领导人，习近平还与贝克汉姆(David Beckham)和魔术师约翰逊(Magic Johnson)等体育明星见了面。

许多分析人士将习近平的这次访美视为有意识的模仿邓小平1979年的美国之行，不过习近平也是在追随他父亲的足迹，习仲勋1980年曾访问艾奥瓦州、洛杉矶和美国其他地区。

在华盛顿的一次宴会上，有人将一本纪录习仲勋访美的相册拿给习近平看。其中一张照片是习仲勋戴上了夏威夷传统花环，另一张照片是习仲勋在迪士尼乐园与米老鼠合影。习近平翻开这本相册，脸上露出舒展的笑容，他一页一页地翻，逐一介绍站在他父亲身边的中国官员。安排交送这份礼物的时间只有两分钟，他却在上面足足花了10分钟。

向习近平转交这本相册的美中关系全国委员会(National Committee on U.S.-China Relations)会长Steve Orlins表示，“这是个生动的、非常人性化的场面；他的父亲是个非常有魅力的人，访问美国的经历对他影响很大，我们希望有其父必有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