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君彦与章含之

章含之年轻照

洪君彦并不愿意回忆那段历史。

洪是北京大学著名的经济学专家、美国问题研究学者、刚去世不久的外交名媛章含之的前夫。

洪所谓的“那段历史”，指与章离婚一事。洪、章分手和章后来与外交部长乔冠华结合一样，曾引起轰动。至今坊间传说，洪、章分手有一层政治色彩，是“奉旨离婚”。

洪不愿意回忆，并非记忆上的原因。“回忆一次痛苦一次。该说的我在书里全说了，看看我的书吧！”洪这样对记者表示。

洪的书名就叫《我和章含之离婚前后》，书中披露了一直秘而不宣的离婚真相，于2007年8月率先在香港上市。内地简体版历经波折也将于近日出版上市。

实际上，该书早在2004年即已成篇。当年2月23日，香港《明报》世纪版开始连载。

隐忍4年再辩白

《我和章含之离婚前后》一书，当年未能在《明报》上连载下去。

在没有一点预兆的情况下，连载3天后，洪君彦突然发布了简短的停稿启事——“今应女儿洪晃的请求，续稿暂停”。

洪的停稿成为一起不大不小的新闻事件，外界纷纷猜测背后的隐情。

时有分析认为，洪书稿中含有敏感内容，洪不敢说话了；也有人称，可能是《明报》慑于某种政治压力把连载停掉，或是版权被恶意收购了。

“真的没有那么复杂，洪晃的请求是唯一原因。”洪至今还是持这个观点，否认是“政治停稿”。

洪透露，洪晃求他撤稿时称，母亲章含之正病重住院，担心父亲的文章会影响到母亲的病情。

洪君彦与章含之

洪接受了女儿的请求，但心里相当难受。

该书得以重新公开、出版，是因为得到了女儿的理解。

2006年2月，洪晃给父亲打电话，要求在其新浪博客上连载《我和章含之离婚前后》书稿的后半部。洪觉得女儿已理解了他的苦衷，遂“下决心不再哑忍，要在有生之年澄清蒙受了几十年的不白之冤”。

实际上，洪决心写出与章含之离婚事实的念头，早在1993年从北京大学因病退休后便萌生了。1995年，章出版了《风雨情》(内地简体版名《十年风雨情》)一书，讲述与乔冠华的10年婚姻。洪认为，章在书中隐瞒了当年与其婚变真相。

洪晃劝父亲:“爸，你也可以写一篇《我和章含之离婚前后》。”后来，洪陆续形成现在的书稿，并用女儿当初的那句戏言名书。

相恋8年方成婚

洪、章相识于1949年。当时洪17岁，刚考上北京燕京大学经济系；章14岁，尚是贝满女中初三年级的学生。

洪考上燕京大学当年的圣诞节，来自天津、上海等地的大学生，在北京东单一家白俄人开的西餐厅举办舞会。

章时借住在洪同班同学朱文榘家，章、朱两家是世交，章以朱舞伴身份出现在舞会上。过了半个多世纪，洪仍清晰记得初见时章的模样:气质优雅，谈吐得体，身着红旗袍，头发卷成当时流行的发型。虽然只有14岁，却打扮得相当成熟、入时，颇有大家闺秀风范。

章时值花样年华，又活泼健谈，洪、朱一班同学举办活动时也乐意让章与他们一起玩。这样，洪、章就交往了起来。

洪、章相恋“春来秋去，整整8年”，洪一直等到章大学毕业，才于1957年结婚。

1961年，女儿出生，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洪、章私订终身后，章带洪去见了父母。洪是上海人，洪父1949年之前曾任浙江商业储蓄银行董事长，洪的表舅是章父在重庆时便相熟的牌友。

洪父听说章出身世家，年轻貌美，也满意这门亲事。1953年，洪、章确定了恋爱关系，彼此都把对方作为结婚对象。

洪认为，他们那时郎才女貌，不只志同道合，而且门当户对，非常般配。

“红杏出墙”

洪、章于1957年结婚，到1973年2月离婚，婚姻关系存续了16年。

在章于1995年出版了《风雨情》后，虽然洪不满章在书中对俩人当年离婚真相的表述，但当时并没有急于澄清。洪称，一是“实在不愿提起那段令人痛心的往事”，再是章不久病重，已发出病危通知书，“念及旧时夫妻一场”，就作罢了。

2003年，章又出版了《跨过厚厚的大红门》一书。与前书一样，凡是说到当年离婚往事，总是说毛泽东叫她离婚的——

毛批评章没有出息:“我的老师啊，我说你没有出息是你好面子，自己不解放自己。你的男人已经同别人好了，你为什么不解放自己？”

在离婚一事上，章把周恩来也拉了进去。章在书中称:“毛主席、周总理都是同意我们离婚的。”

洪无法沉默了，认为章的表述侮辱了其人格，把他说成“负心汉”，将导致离婚的责任全推给了自己。他觉得，有责任还历史的本来面貌，告诉外界到底谁是那场婚变的始作俑者。

“如今我已过七十了，重新回忆这段往事仍然感到痛心疾首，有时仍然彻夜辗转难眠，有时会从噩梦中惊醒，好几次想掷笔作罢。”

洪君彦与章含之

洪介绍，导致他们婚变的最初原因，并非是毛泽东的原因，而是章“红杏出墙”。时为北京外国语学院教员的章，与一张姓男同事有了外遇。

“文化大革命”开始后的1966年底，章与同院外语系的教员一起去南方“大串联”，张即在其中。当时洪被当作“陆平(时任北大校长)黑帮五大白专标兵之一”被剥夺执教的权利，在北大监督劳动，没有资格陪章串联。

洪知道章要串联到上海，特嘱托在上海的姐姐款待章。就在洪姐姐家的卧室里，章与张发生了“不轨行为”，让洪的姐姐发现了。

串联回京后，章找出俩人的婚纱照，当着洪外甥的面，用剪刀把丈夫那一半剪掉。理由是，“与其让红卫兵来剪，不如自己剪了算了”。

当时洪并不知道章、张之间在上海发生的事情。直到一次偶然的机会，洪从章手提袋中的皮夹内发现张姓男人照片和安全套后，洪才觉得不对劲:在“文革”开始后自己就被监管，二人之间就没有夫妻生活了，她带着安全套说明了什么？

洪称当时愤怒极了，“我当场要她把事情说清楚”。

章先是不承认有外遇，后洪表示要到外国语学院找张姓男人。章怕了，在慌乱间突然跪地认错，表示悔改。

洪君彦“移情别恋”

当时妞妞仅6岁，洪君彦希望给女儿一个温暖的家。

冷静下来，洪想，只要章、张之间断了那层关系，也就不再提那件不愉快的事情了。但是，章、张并未断掉关系，“章张恋”当年在外国语学院已成为公开的秘密。

此后，洪、章为婚外情争吵不断，互视对方为陌路。

1964年，洪君彦与章含之在北海划船。

洪称，章背叛婚姻、背叛家庭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了，洪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夜不成眠。“当时，我正遭受严酷的政治迫害，妻子的不忠等于在背后捅了一刀，加剧了我的痛苦。”

让洪寒心的不仅仅是章出轨。时已被红卫兵剃了“阴阳头”的洪，周末被允许回家。到家后，洪脱了帽子洗脸，只有6岁的妞妞看到后被吓哭了。

章当时的反应是:“你看你这个死样子，你还有脸回来啊！现在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要是你，跳到北海死了算了。”

在外被整受了不白之冤，章没有安慰的话，反而恶言恶语挖苦，洪对章当时的反应大为震惊，对“家”的感觉变了。作为“犯人”，洪周末才能回家一次，章经常避而不见。

在洪自认为最痛苦的时候，洪的身边出现了一个既同情他，又仰慕他的女人，这是同在一个“牛棚”接受劳动改造的难友。洪称，这是一个学生辈的女人，在绝对孤立的情况下，“她的关切使我感到温暖，从难友变成了可以诉说心事的知心朋友”。

洪也陷入了婚外情的泥沼。

洪、章后来离婚后，洪却并未与此女结合。目前的夫人叫陈贤英，是洪燕京大学的同学。1986年，分别31年的洪、陈在新加坡偶遇。9年后的1995年11月，洪与同样离异的陈，在香港注册结婚。

不久，洪与那位女士的事情传到章的耳中。章称洪丢了她的脸，与洪吵了起来。面对章的质问，洪的态度是:“现在我和你一样有了外遇。不过你做在先，我做在后；你做的是暗的，我做的是明的，咱们扯平了，谁也不欠谁。”

从此，洪、章之间关系彻底破裂了，他们成了同床异梦的挂名夫妻。

“走后门”办离婚手续

1969年春，洪君彦被“解放”了，随北大教职员工一起，赴江西省鲤鱼洲“五七干校”劳动。次年夏天，洪回北京探亲时，章早已成了“通天人物”。

章含之与女儿

1963年12月26日，章跟随父亲章士钊出席毛泽东70岁寿宴。就是在这次寿宴上，毛听说章在外国语学院任教时，主动提出要跟章学习英语。自此章成了毛的英语教师。

1971年9月，洪从江西结束劳动回到北京时，章已在这年的3月调到外交部工作。这一年，章随乔冠华参加大陆“返联”后的第一次联合国大会。返京后，章与乔老爷的绯闻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

在这种情况下，洪、章离婚迫在眉睫。1972年底，章提出离婚。

章在自己的书中对当年提出离婚的背景作了交代，即所谓“奉旨离婚”一说。1972年9月的一天晚上，日本首相田中角荣离开北京后，毛听取中日首脑会谈情况汇报，当时章也参加了汇报。

那天，谈话气氛很轻松，毛的心情很好，谈了很多。突然毛话锋一转，说了章“没有出息”的话。当时章被说哭了，后鼓起勇气对毛表示:“主席，你批评得对，我回去就办。本来也是完了的，早晚的事。主席讲了，我一定解放自己。”

洪则认为，从1966年章“红杏出墙”，到1969年洪身边也出现女人，章都未提出离婚。此时章即提出离婚，是因为遇到了乔冠华，终于“捕获”了更高的目标，“章是一个有心计的女人”。

1973年3月，洪、章在章家的史家胡同附近的居委会办妥了离婚手续。

洪回忆，第一次去碰了钉子，当两人都表示“长期感情不和”时，负责人要他们说得详细一点。两人一时语塞，没有办成。过了两个星期，章打电话给洪，称这回可以办成了。同是一个办手续的人，态度迥然不同，什么也未问就让离婚了。

事后得知，第二次办离婚，章“走了后门”。第一次碰钉子后，章向外交部反映了情况。后由外交部政治部的一位官员出面，派人与居委会打了招呼。

离婚当年底，章嫁给了大她22岁、时年已60岁、丧妻不久的乔冠华，成了“外交部长夫人”。与“奉旨离婚”一样，乔、章结合，在坊间被看成是“奉旨成婚”。

章含之与乔冠华

章、乔结合遭非议

章含之与乔冠华的结合，在当时便有不同的议论。

章在《跨过厚厚的大红门》一书中披露，他们的爱意萌生于洪、章离婚前。“在我正式办完离婚手续之前，我和冠华一周通几次电话。我们从不谈爱情，也不谈政治，只是聊天。但那种深深触动两颗心的感情已难以抑制。”

章的描述相当细节化，乔当时向她求爱她还不敢接受。“没有勇气面对舆论的哗然，也害怕面对社会各种人怀疑的眼光。”

章、乔之恋在当时的外交部高层传开后，章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并被警告。时外交部的“通天人物”称，毛主席鼓励你(指章含之)解放自己，是希望你此后能为他好好工作，没有让你跳上乔老爷的船和他谈情说爱，同他结婚。

乔的子女也拒绝接受这桩婚姻。乔子女后来撰文称，乔还是不顾父子、父女亲情，把他们赶出家门，搬进了洪以前住的史家胡同。

乔是大陆著名外交家，与章一起生活了10年。“文革”结束后，乔被免去外交部长一职，于1983年9月22日，郁郁而终。

章也在2008年1月份病逝。章当年离婚再嫁重新引起坊间非议。

有人把乔章之恋当成佳话，但相反的观点是，与章的结合毁了乔的一世英名。香港一位学者称，如果不是章在乔身边的出现和“误导”，乔在“文革”后期可能不会“站错队”。

著名思想家、曾任中国社会科学院副院长的李慎之称:“他们(指章、乔)对‘文化大革命’、对周围朋友的不幸，无动于衷……只看到他们两人之间卿卿我我，浓情蜜意。”

在《我和章含之离婚前后》一书附录中，洪还公开了一份章亲书的向毛泽东告密、诬陷邓小平的手迹:“去年夏季，我们曾听到一件诬告江青、春桥同志事件。现在想来，这是邓小平在幕后策划的。现将事件经过向主席报告。”

章曾称:“我们并不真正懂得政治，更不具备参与政治斗争的种种手段，其结果不可避免的是被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使冠华最终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奉旨离婚”终成疑

洪、章婚变是在“文化大革命”背景下发生的。洪认为，这是时代带来的灾难，如果不是这场浩劫，情况可能是另外的样子。

离婚后如何向年迈的养父和年幼的女儿妞妞交代，是一个难题，章把难题推给洪，让他去公开。洪回忆，离婚快两个月了，才在“五一”节那天告诉12岁的妞妞。

父母离婚在当年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情，妞妞的第一反应是大哭，“小朋友知道吗？老师知道吗？”心理上很难接受。洪晃后在其所著的 《我的非正常生活》一书中写道:“那是一个最不好的五一节。”

对女儿的安排，章早有打算。四个月后，也就是章、乔二人结婚前，章将妞妞送到美国学习、生活去了。洪晃因此成了空降美国的“红小兵”中的一员。

后来，思念女儿的洪打电话到章家，欲了解妞妞在美国的情况。章在电话里称:“你以后再不要往这儿打电话了。”

洪、章离婚时，章士钊已92岁高龄，长期住在医院疗养。1973年，章士钊受毛泽东重托赴港斡旋，希望促成国共第三次和谈。就在章士钊赴港前不久，洪硬着头皮与岳父谈了已离婚的事实。

章士钊当时非常吃惊，在得知是自己的女儿先提出后，问是不是她外面有人了。当洪告诉是乔冠华时，章士钊表示:“你们的离婚过程一定有文章，这件事不能这么了结，我要找毛主席，等我从香港回来再说。”

而章认为，养父对她离婚和与乔冠华再婚均是支持的。

章士钊是1973年5月25日赴港，7月1日意外去逝，就洪、章离婚一事要说法就没有了下文，“奉旨离婚”也成了一个悬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