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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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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民周刊》2011年第43期封面
曾经是冬暖夏凉的窑洞如今只留下了凄凉 摄影潘文龙
建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旧庞庞塔的矿工宿舍,目前成了村民临时避难所 摄影 潘文龙
这不是“地震”而是“煤震”所致 摄影潘文龙
山西真“悬”!
一点没有危言耸听的意思:山西真“悬”!
当河西的陕西省神木县,因煤炭开采形成的采空塌陷面积高达56平方公里,毁弃耕地23万亩,而发出“生态呼救”时,河东的山西则以“近3万平方公里采空塌陷”的存量危机继续拷掠公众的耐药性。
即令是世界范围看,也没有比当下山西人活得更“悬”、更战战兢兢的了脚下八分之一,甚至七分之一的地层已被掏空,归零的积木游戏,只欠一次级别远小于汶川的地震轻轻一推而已。
但疯狂的掘煤机还在大嗓门地“掏”、“掏”、“掏”……
这是个等同卖血的产业,掘煤。
这是个等同做空的产业,掘煤。
60年了,如同挥刀自刭,山西不少地区掏空脚底,点亮全国,卖空资源,点亮财富。执意“做空”,不断地、持续地“做空”,再“做空”,资源型经济的宿命,就是做空后的“悬空”。有道是“悬空寺,半天高,三根马尾空中吊”,著名的悬空寺是山西经济的LOGO?还是政商同盟,榨干祖田的象征?
如果它因此被谑称“悬空省”,则疯狂的掘煤机某日抬头,应该会发现,最后的煤层,上面是机关、学校、企业、城镇、大厦、广场、良田、古迹……
掘煤机似乎踌躇了片刻,仍大吼着扑上去,第一个祭刀的仍然是村庄。于是在血色迁徙开始前,一座又一座的村庄直接塌陷,直接跌进废弃的深渊……
请听听山西百姓的哭泣、忧号!
因煤而兴。因煤而衰。我们决不愿意看到,狂欢后面的结局是游戏归零!
(主笔)胡展奋
血色黑洞
山西煤炭采空区现状调查
主笔/胡展奋 撰稿/高勤荣
令人惊恐的是,长期高强度的煤炭开采使地下矿体层形成巨大的空洞,出现举世罕见的采空区。山西全省15万平方公里的土地,采空区近3万平方公里,几近台湾省的面积!悬空寺,就这样成了山西的千年隐喻。
杞人忧天。晋人忧地。近30年来,山西人都愁着脚底的土地哪一天会突然“一脚踩空”地塌下去。
山西的煤炭产量占中国的四分之一,无可争议的煤都。但“煤式经济”者,昔日为“美”,今日曰“霉”也,背时的挤榨型的卖资源模式,导致支柱产业单一粗放、生态环境崩溃、安全事故频发、资源日趋枯竭,资源型经济发展的深层次矛盾日渐爆发,尤其令人惊恐的是,长期高强度的煤炭开采使地下矿体层形成巨大的空洞,出现举世罕见的采空区。
全省15万平方公里的土地,采空区近3万平方公里,几近台湾省的面积!
如同复式楼盘,“阳间一个山西,阴间一个山西”,采空区内,大面积沉降塌陷导致土壤龟裂,山体滑坡,沟渠支离,水源枯竭,岩崖塌方,路桥凹陷,无数的机关学校,工矿企业,高楼大厦惕惕于薄冰,岌岌乎危卵,“不适合人类居住的村庄”,在山西已超过700个。
悬空寺,就这样成了山西的千年隐喻。
2011年4月至10月,我们多次探访了采空区。
吕梁采空区调查
河东河西高粱熟了。河东,即指山西。黄河流经山西省的西南部,山西雄踞黄河之东,古称河东。“河东”,是中华民族的发源地,传说中“尧都平阳,舜都蒲坂,禹都安邑”,都在这块土地。上古时代女娲氏炼石补天、神农氏尝百草、愚公移山、精卫填海、舜耕历山的传说亦盛于此。
但1949年以来,世人熟知“河东”的,既不是尧舜,也不是高粱,而是煤。历史上,山西产煤,但60年来的加速度掏挖,使这个省份的“底盘”被空前地掏空,导致一个村庄、一个村庄地陷落。
庞庞塔村,一个非常古怪的名字,位于太原西部的吕梁山区。几乎一夜之间崩溃成一堆废墟。
庞庞塔的崩溃
从太原驱车走高速,至临县至少3小时,再往木瓜坪乡庞庞塔村就都是狭窄的机耕路和土路了。庞庞塔村夹在两座大山之间,东西长约有400米,南北宽不足100米。一个依山而建的行政村,因为下面的地层被采空,整个村“就像掉冰窟一样”,垮了。
10月的中旬,吕梁山区已经很有寒意了,进村的感觉非常寂静。满眼的白杨。满地的枣子。因为阒无一人而枣子没人捡,我们随手捡几个尝尝,非常甜。
只有山鸟在叶间鸣啭。举目望去,村子里到处是残垣断壁、碎砖破瓦,“类地震”的感觉非常强烈,全村百余座房屋倒塌八成,一些尚未倒塌的院落大门挂着锈锁,墙壁上几寸宽的裂痕大张虎口,怵目惊心。除了塌陷,似乎还夹杂着滑坡和泥石流,成片依山而建的窑洞被坍塌下来的土埋住,只露出一个个的黑洞,村民的家具、摩托车、电视机、自行车等物品都被埋进了“黑洞”。
我们无法想象,类似的崩溃发生在城镇、发生在高楼下,会怎么样。
太多的院子由于地面下沉变成了一座座孤岛。树上、墙上、坡上,到处是“危险,禁止通行”!“受地质灾害影响,请注意地陷,注意山体滑坡”等字样的警示牌,提示着这里存在着不期而至的危险。
地陷看上去是突然发生的,但预兆早就有了。受大规模煤矿开采的影响,庞庞塔村其实早在2000年就开始有村民的窑屋不断地“塌下去”,“夜里睡觉,墙皮土屑不断地往脸上掉,白天好好地,房梁咯吱咯吱地响”以后越演越烈,今年夏天,大规模塌陷开始出现。
“像放炮。”村民苗生全回忆说,“东家屋子摇着摇着,眼看快塌了,西家的也晃了起来,这边在晃,东边的已经‘轰’一声塌了,大家快去东家看,西家的也‘轰’一声没了……幸好那几天大家都觉得不对劲,白天都在外活动,要不全埋了!”
村民都逃离了祖居。在村庄东面100多米的地方,依山造着三排砖窑。村民秦有才说,这些砖窑建造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是旧庞庞塔矿的矿工宿舍,已经废弃了好多年,居住条件极其简陋,因为没人住,用城里人话说,就是长期狐兔出没,“鬼气森森”。目前倒成了村民们的临时避难所。
村民告诉我们,庞庞塔村地下埋藏着丰富的煤炭资源,庞庞塔村往东北方向走不到5公里的地方就是霍州煤电集团的吕临能化有限公司“庞庞塔煤矿”,而它掘进的方向就是庞庞塔村。
对此,庞庞塔煤矿一位不便披露姓名的副矿长对我们解释说,庞庞塔矿始建于1968年的“文革”期间,算小矿,年产量不足10万吨,自霍州煤电集团公司2003年进驻后,成立了吕临能化有限公司,引进大量现代化采煤设备,该矿目前年产量已跃升至300万吨。“也许是规模开采引发地质灾害”,今年6月份,庞庞塔矿开采掘进到庞庞塔村地下,进而引发村庄大面积塌陷。
类似的塌方其实在山西并不少见,他说。比如大同市南郊区鸦儿崖乡盘道村,以前山上到处都是泉水,而现在水源枯竭,村民不得不喝雨水;地面塌陷,一半以上的耕地被毁。所有窑洞都有裂缝,墙皮掉、石头落,随时都会伤人。喝井水要从外村买,舍不得买就喝雨水水(当地话,称雨水为‘雨水水’笔者)……
“我们也不希望看到这样惨象,我们也为庞庞塔的今天痛心。”他对我们歉疚地摊开双手,“但是上面有指标,‘集团’有任务,大家都身不由己啊!”
村民冯青秀告诉我们,他家原有2孔窑洞,3间房屋,如今全塌掉了,好好的日子一下子没了,10口人如今挤住在“旧庞庞塔矿”的工棚内,面对今后的生活,枯焦的脸,两眼茫然。
55岁的村民秦有才不止一次接待过记者,他也特别怀念山村往日宁静的日子,虽然穷,但好歹穷得安生,“但现在的日子怕得不行,常常心惊肉跳”,他告诉我们,由于地面塌陷,自己家的2间土房和1个窑洞在7月初全部倒了,“那天好可怕”,他回忆,“房顶忽然嘎嘎地响,歪了!歪了!孩子们大叫着,大家往外跑……轰地一声塌了,灰大得每个人的脸像上了一层泥浆……”
他现在也有家难回,同样暂住在旧庞庞塔矿的砖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