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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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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特利尔的麦吉尔大学研究神经学的纳德尔提出大胆设想,挑战有关记忆的传统理论。
你自以为准确的记忆其实并不可靠,最新研究表明,记忆经常在回放时被重塑,甚至被扭曲。
纳德尔作为一名记忆研究专家,尤其是专门研究记忆持续性的专家,他知道自己的回忆并不可靠,不完全值得信任。
大部分对于某件历史性大事发生时———比如肯尼迪总统遇刺或“挑战者号”航天飞机爆炸———自己身在何处、正在做什么有所谓的“闪光灯记忆”。可是,值得注意的是,虽然这些记忆看似十分清晰,充满细节,心理学者却发现,它们有时错误到了令人惊讶的程度。
纳德尔对这种记忆偏差现象作出了解释,他认为记忆行为本身就可以改变我们的记忆。人类和其他动物在将记忆输入意识时都对真相作了某种程度的改变,某些类型的记忆,比如闪光灯记忆,比其他记忆更容易改变,而与某件大事(比如9·11袭击)相关的记忆则是最“脆弱”,因为我们会一遍又一遍地在脑中回放那些场景,一遍又一遍地跟别人谈论它———每次谈论都可能对记忆进行修改。
科学家们都知道,录制记忆需要调整神经元之间的连接。每个记忆都要动用大脑中一些小小的神经元(人类脑中共有1000亿个神经元),改变它们之间的连接方式。神经元通过狭窄的通道(称为“神经键”)互相传递信息。一个神经键就像一个忙碌的港口,配有发出和接收“货船”———神经传递素,一种负责在神经元间输送信号的特殊化学物质———的机械设备。所有机械设备都用蛋白质制造,那是细胞的基本建筑材料。
在了解记忆如何工作的微观研究方面,埃里克·坎德尔是贡献最大的科学家之一。他是纽约哥伦比亚大学一名神经学者。在50多年的研究中,坎德尔揭示出在短期记忆(仅持续几分钟)活动中,神经键会发生简单而快速的化学改变,以便工作更有效率。为了建立持续数小时、数天或数年的记忆,神经元必须制造出新的蛋白质,并扩建其“码头”,仿佛是为了让神经传递素的交通更加顺畅。长期记忆必须嵌入神经键中。坎德尔和其他神经学家通常认为,一旦记忆建立,就会稳定下来,不易改变或被抹去。用他们的话说,记忆已被“加固”。
依照这种观点,大脑的记忆系统功能类似一支钢笔加一本笔记本。短期之内,只要墨水未干,还可能抹去好的东西。但是当字迹变干,记忆“加固”后,它几乎不会发生改变。当然,记忆也会像一封古老的信,随着岁月的流逝字迹逐渐变淡,甚至在一场大火中(比如得了老年痴呆症)中烧得啥也不剩。但是,在正常情况下,记忆的内容始终如一,不管你曾经多少次把它们提取出来,反复品味。
刚刚投身学术研究时,纳德尔在纽约大学听了坎德尔一场讲座,内容是关于记忆的形成。之后纳德尔开始思索当人们回放记忆时会发生什么事。1960年代研究者在老鼠身上做了记忆实验,结果与“加固理论”并不吻合。他们发现如果在促使老鼠回放记忆后对它们进行电击,或者让它们服药,干扰特定神经传递素的活动,其记忆内容会减少。这表明,即便刚刚“加固”过,记忆也非常容易被破坏。
这个研究还显示,回放后对记忆进行整理以便长期存放的过程与第一次创建记忆的过程出奇地相像,都要在神经键里制造新的蛋白质。研究者将这个过程称为“再加固”,但是其他学者,包括一些著名的记忆研究专家,都未能在自己的实验室复制这些发现,因此无人再关注这一设想。
纳德尔决定用实验重新验证它。1999年冬,他让4只老鼠明白,在一声尖利的哔哔响后,它们要接受温和的电击。这并不困难。只要经历一次,老鼠就会知道两者之间的联系。此后,每当老鼠听见那声哔哔响,就会吓得僵在原地。接下来纳德尔等了24个小时,再次播放那种声音,以激活老鼠对电击的回忆,然后他往老鼠脑部注入一种可以阻止神经元制造新蛋白质的药物。
他的推测是,如果记忆在初次创建时就一次性得到“加固”,那么药物将不会对老鼠关于声音的记忆产生任何影响,它们的反应也不会发生任何改变。但是如果每次回放时记忆都被部分修改,形成新的神经蛋白,那么注射了药物的老鼠可能听到哔哔声后会毫无恐惧反应,就像从未经历过电击一样。如果是这样,就对关于记忆的传统说法提出了挑战。不过他承认,成功的可能性很小。
他的实验成功了。再次实验时,那些注射过药物的老鼠听到哔哔声时没再吓得缩成一团,好像它们完全忘记了电击这回事。现在说起那项实验,纳德尔仍然很激动。
纳德尔公布他的发现后,一些神经学家在期刊上发表文章,对他大肆嘲弄,在学术会议上碰面时也总是给他冷脸看。但一些心理学家非常支持纳德尔。很久以前他们就在实验中发现,在人们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记忆很容易被扭曲,在回放过程中记忆会被重塑。“当你重述时,记忆变得非常有可塑性,外境的一切因素都可能干扰原本的记忆,往其中加减一些内容,”———其他人的故事可能就会与你本身的记忆混合在一起。
在纳德尔的实验之后,研究者又用老鼠、蚯蚓、蜜蜂和大学生做了几十次实验,发现连长期记忆也有可能在回放时被干扰和改写。
纳德尔的目标是将动物实验中得到的成果应用到人类日常记忆研究上。一些专家认为他急于求成。“他有点吹嘘过度,”坎德尔说。哈佛心理学家丹尼尔·查克特赞同纳德尔关于“人们回放记忆时可能会发生扭曲”的观点,问题是这个再加固过程是不是导致记忆扭曲的原因。“还没有直接证据表明两者之间有关系,”查克特说:“这只是一种迷人的可能,值得人们去追究。”
在距纳德尔办公室几英里处的杜格拉斯精神卫生研究所,有人在现实世界中检验了他的记忆重塑理论。心理学家阿兰·布鲁奈在那里主持着一项临床实验,研究对象是创伤后应激障碍(PT SD)患者,目标是帮助减弱创伤性记忆对病人的影响,这些记忆从早到晚折磨着他们。
布鲁奈本人清楚创伤性记忆的威力有多大。1989年,他还在蒙特利尔大学攻读心理学博士学位时,一个男人手持半自动步枪闯进工程系一间课室,先把男性和女性分开,然后逐一射杀在场的女性。枪手继续在其他课室和理工学院的走廊里实施屠杀,枪击27人,枪杀14名女性后自戕。那是加拿大最可怕的一次校园枪击事件。
事发当天,布鲁奈就在校园另一头,“对我来说这是非常可怕的经历。”他说。然后他吃惊地发现,关于类似事件对人们心理的影响以及如何帮助当事者走出梦魇,科学界所知甚少。于是他决定着手研究创伤后应激障碍以及相应的治疗办法。
他说,即使是现在,治疗PT SD所用的药物和常用的心理疗法都不能长期减轻病人的痛苦。“我们还有很大空间,可以发现更好的治疗手段,”他说。
在第一次研究中,布鲁奈让PT SD患者服用一种可以影响可怕记忆再巩固过程的药物———心得安。这种药物长期用来治疗高血压,一些演员用它克服舞台恐惧症。它能抑制去甲肾上腺素(一种神经传递素)的活动,但副作用之一是会导致失忆。
参与布鲁奈这项研究的病人都曾在十余年前经历过创伤性事件,比如车祸、人身袭击或者性侵犯。在一个没有明显特征的房间里,他们坐在一把很旧的扶手椅上,身边只有几本书和一台电视。9名病人服下心得安药片,在接下来的一小时内或看书或看电视,等待药物起作用,另外10名病人吃下的是安慰剂。
布鲁奈走进房间,跟病人交谈一会,然后告诉病人他有一个要求:希望病人读一份根据病人创伤性经历写成的文章。这些病人事先都知道这是实验的一部分。“一些人还好,一些人开始哭泣,一些人则需要休息一会儿,”布鲁奈说。
一周后,PT SD病人们再次聆听那篇文章,但这次没有服药或者安慰剂。与之前服用安慰剂下的病人相比,那些一周前服下心得安的病人现在平静得多,他们心跳加速幅度更小,出汗也更少。
最近布鲁奈刚与大约70名PT SD病人合作,完成一项大型研究。那些连续六周每周服用一次心得安的病人的PT SD症状平均减少50%.在药物作用消失很久之后,他们白天回忆可怕经历和夜间做噩梦的次数仍在减少。这种治疗似乎并未完全消除病人的创伤性记忆,而只是降低了它的强度。“周复一周,创伤性记忆的刺激度越来越弱,”布鲁奈说:“他们开始不那么在意它了。”
纳德尔说,PT SD病人的创伤性记忆存储方式可能跟老鼠存储可怕哔哔声的方式相仿。在两种情况下,每逢当事者回放记忆,它就会打开,供大脑操作和编辑。
目前纳德尔还面临着很多问题,其中之一是:是否所有记忆在回忆时都很容易被重塑,还是只有某些情况下的某些记忆是这样?
当然,一个更重要的问题是:为何记忆如此不可靠?毕竟,如果它们能再“坚固”些,我们就不会记错重要人物名字或者跟老婆第一次约会的时间了。
不过,对记忆进行“编辑”也许是另外一种学习方式。如果我们对初恋的甜蜜回忆没被分手的悲伤冲淡一点,如果对逆境中苦苦奋斗的回忆没有最终辉煌的成功加以弥补,我们或许根本就无法从难得的人生经历中获得任何经验,吸取任何教训。也许每次回忆某事时都可以进行适当的“编辑”是件好事。纳德尔认为,重塑过程或许是大脑一种重要机制,换句话说,或许它就是为了防止我们总是活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