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4年，18岁的尹龙举在上海第一次拍照。

　　亲历者

　　尹龙举 第一九八师上校参谋主任

　　陈宝文 第十一集团军司令部作战参谋

　　杜开跃 预备第二师战士

　　陆朝茂 预备第二师战士

　　1944年3月，盟军强烈要求中国远征军策应驻印军的缅北攻势，展开滇西反攻作战。5月12日上午，成功渡过怒江的中国远征军第二十集团军主力，开始沿着三条古道抢攻高黎贡山。一场日后被称为“二战期间海拔最高的陆上战役”正式打响。

　　日军布下火力网等待远征军

　　5月12日，向北斋公房山口进发的第一九八师攀爬至冷水沟阵地时，隐藏在半山腰的日军暗堡突然开火。尹龙举说：“牺牲很大。山沟里面的水都成红色了，尸体上蛆虫、蚂蚁在爬。冷水沟顶上的敌人死守不退。敌人当时还有一些营妓，也抬着枪和我们打。后来我们发现那些营妓尸体上都有枪眼，不知道是自杀还是被他们打死了。”

　　5月15日深夜，第二十集团军总司令霍揆彰收到来自前线的战报：一九八师五九二团受阻北斋公房冷水沟阵地。四天之内，三个营长一个阵亡一个负伤，九名连长七人伤亡，团长陶达纲也不幸负伤。与此同时，其余两条古道上的远征军部队，也遭遇日军猛烈攻击。对于中国军队的进攻路线，日军似乎早有准备。

　　与远征军掌握的情报不同，此时驻守高黎贡山的日军兵力，已从最初的不足2000人增加至近4000人。在中国军队所有的进攻方向上，日军仿佛未卜先知般布下了层层火力网。日本兵吉野孝公曾回忆：“敌人已经逼近到距离我们四五十米的地方。他们似乎连抬下同伴尸体的时间都没有。从凹洼的地方爬上来的敌人在我方重机枪的枪口下，像小山一样地在我方阵地前堆积。”

　　作战部署被谁泄密？

　　5月21日，远征军终于攻占红木树隘口，却又很快遭到日军反扑。当天，一份情报送到了卫立煌手中。陈宝文回忆：“三十九师占领红木树之后，他们拿到了日本人的一个作战命令，上面写的是我们统帅部全部的兵力部署、怎样反攻、反攻的步骤怎样。这肯定是统帅部有汉奸出卖我们，因为之前统帅部下达命令的时候，全都是口头传达，不让我们做笔记。宋希濓急了，对卫立煌说，请卫总调查清楚。”

　　卫立煌大发雷霆。远征军作战部情报处处长林逸时回忆：“卫长官看完情报，脸色铁青，一拳砸翻了桌上的作战沙盘……”

　　直至抗战结束，造成远征军滇西反攻计划提前泄露的原因，一直是谜。多年之后，历史学者们在日军当年的《公刊战史》上发现了一段文字：“在中国军队反攻前夕，一架盟军飞机因大雾在腾冲附近迫降，机上的一名远征军高级参谋，连同他所带的所有文件一同被日军俘获，其中就包括整个滇西反攻战役的作战部署与部队无线电密码本。”

　　无疑，日军据此完成了有针对性的防御反击部署。但奇怪的是，为什么一架载有远征军重要参谋与绝密文件的飞机在战前失踪，而上至重庆国民政府，下至远征军前线指挥部，竟然没有任何人注意到此事，甚至连半点相关记载都没有？这个问题，至今没有答案。

　5月底，中国远征军开始调整战略。6月4日，松山战役打响。

　　战斗在云层覆盖的冰天雪地

　　松山战役的打响，切断了高黎贡山日本守军的后勤运输线。这是一场特殊的战斗。时任盟军东南亚战区美军参谋长的弗兰克·窦恩回忆：“数以十计的骡马和劳工滑下了冰冻的隘道，坠下几千英尺的深沟死去。战斗是在云层覆盖、海拔一万一千英尺高的冰天雪地之中进行的，这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海拔最高的陆上作战，成为云端上的战斗。”

　　6月初，高黎贡山脉东侧，杜开跃正和战友们踩着厚厚的积雪艰难前进。杜开跃回忆说：“那个时候翻大雪山不容易。如果走不动了，死了，那还不是把你丢弃了。又没有医药，一病就只有死路一条，一死就是很多人。”6月9日，日军突然在北斋公房隘口发起反攻，远征军司令部紧急调派预备第二师前往支援。险恶的气候，成为交战双方共同的可怕敌人。令人不解的是，与在冰天雪地中依靠人力运输维持生命的远征军官兵相比，早已断绝一切外界给养来源的日本军人，难道有消耗不完的补给与能量？

　　尹龙举回忆：“那个时候，美军装备我们新式武器，有冲锋枪，还有火焰喷射器。这两种东西对日本人来说是最厉害的，他们最害怕了。没等他们的刺刀接近我们，我们就用冲锋枪把他们扫射死了。他们的碉堡，我们用火焰喷射器喷火进去，就把他们给烧死。”

　　吃尸体的日本兵

　　6月14日，远征军终于攻占北斋公房隘口。在尹龙举的记忆中，战斗扫尾阶段，日军阵地上的一幕让他终身难忘：“守在山顶上的敌人死守不退。后来山上没有吃的了，他们就吃尸体，因为我们看见一些尸体上有被咬过的痕迹。他们的大便都是黑颜色。”

　　全程参与高黎贡山战役的美军参谋长弗兰克·窦恩在回忆录中写道：“当应征入伍的中国农民小伙子炸毁日本人的最后工事时，他们搞不懂，为什么原以为还有至少300名日军，但现在只剩下75人。当他们冲到了日军的一个指挥部食堂时，美国的联络军官碰见了一个令人吃惊的场面：准备好的不同部位的尸体像堆柴一样在地上堆着，有一些尸体被剥了皮，有几人仅剩下了骨架。”陆朝茂回忆：“有三间房子里埋了好多日本人的尸体，尸体码起来差不多有三尺高，尸体生蛆了，那些蛆顺着瓦片、房顶、木板、地上爬，白花花的，很臭。”

　　日军的补给之谜真相大白。

　　1944年6月21日，高黎贡山最后一处日军据点被攻破。远征军以伤亡近万人的代价最终翻越高黎贡山，赢得了这场云端之战的胜利。尹龙举回忆：“翻过高黎贡山，就去打腾冲城。”

　　(责任编辑：王磊)